后来蓝茵带着六岁的叶荟君在云城西郊一个叫三河村的地方生活下来。那里是云河的东端,因三条河流交汇而得名。流水清澈,芳草鲜美,闲适安静,民风淳朴,没有商场的尔虞我诈,也没有宅门中的勾心斗角。她们在这片纯净的土地上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村里的多数人都对蓝茵母女非常友善,特别是她们的邻居——“季大叔”。他名叫季良,憨厚老实,乐于助人,总是被人亲切地称作“季大叔”。季良妻子不幸早逝,只留下了两个儿子季海和季泉。叶荟君很快就与他们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这日三人玩得满头大汗,躺在暖烘烘的草垛上聊起来。叶荟君问:“海哥,长大了想干什么?”
季海挥舞着拳头答:“我要当指挥千军万马,上战杀敌的将军,像岳元帅一样。”
“想得美!”叶荟君撇撇撇嘴,又问季泉。
季泉挠了挠圆滚滚的头,红着脸道:“我能不说吗?”
叶荟君蹶起小嘴:“你如果不说,以后我就不和你玩。”
季泉低声道:“说就说!我要开个大馆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叶荟君咯咯笑道:“都这么胖了还吃?早晚得把肚皮撑破。”
“我才不怕呢!”季泉仰头道。
季海又问叶荟君。她用小手托起下巴,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想让娘过得好一点。”
此刻蓝茵正巧站在草垛后面。她的眼睛闪出晶莹的泪花,双手也在微微颤动。一阵微风掠过,所有灾难仿佛都被吹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幸福。她强忍住要流出的泪水,高声叫道:“荟子,回家吃饭!”
叶荟君点了点头,冲季海和季泉做个鬼脸就跑开了。
一进屋,蓝茵便把叶荟君紧紧地搂在怀中,愧疚的泪水不由得地流出来。叶荟君仰起头问:“娘,您怎么哭了?”
蓝茵连忙擦干面颊,又笑着道:“没事,刚刚让沙子迷眼了。”
这时门忽然被敲开,季良端着一个大碗走进来:“好久没动荤腥了吧?今天我上山打了两只鸡,给你们一只。”
蓝茵道:“不好意思,又麻烦您了。”
“隔墙住着就该有个照应嘛!”季良笑着说完,转身离开。
蓝茵郑重地对叶荟君道:“季大叔是咱们娘俩的大恩人。你要永远记住这份恩情。”叶荟君点了点头。
三河村里像季良这样的好人很多,但爱嚼舌根子的也不少。这天,叶荟君陪蓝茵在河边洗衣服,听见旁边淘米的妇人故意扯着脖子喊:“说起来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怎么跟咱们这低贱老百姓一样在这里干活?”
另一个洗衣的妇人高声道:“你不知道?人家是被赶出来的。”
“原来是没人要呀!被休了就来这里,真是晦气!”
蓝茵偷偷拭了拭湿润的眼睛,又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继续洗衣服。
叶荟君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欺负娘亲。她是不甘心沉默的,大大方方地走近两个妇人,更大声音地问:“你们知道河里有多少鱼吗?”
淘米妇人冷笑一声:“河里的鱼这么多,谁数得清?”
“你们记着,我以后肯定会有比那些鱼还多的钱。”说完叶荟君又昂首挺胸地回到蓝茵身边。随之传来的是几声讥笑和谩骂。
两年平静的生活转眼而过,人们又迎来了一个新春天。田野里如火如荼的花朵和四处弥漫的芳香让劳碌的人们心醉,炽烈的艳阳和碧蓝的天空让人们对未来充满希望。小鸟在空中盘旋,蜂蝶在花间嬉戏,尽情地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春光。小草从凝重的泥土中钻出来,在风中摇摆,露出灿烂的笑容,好象正在昭示:在这个世界里,弱者同样也可以显示力量。
美好的事物好象永远都不可能独自而来,厄运又一次降临到了这对刚刚得到一丝平息的母女身上。大概是因为积劳成疾的缘故,蓝茵突然一病不起。这下急坏了叶荟君。她想去找季良,但蓝茵不允。她知道娘亲是怕给别人添麻烦,但一个小姑娘又能干什么呢?蓝茵总是拉着她的小手安慰她:“娘没事,挺挺就过去了。”叶荟君盼着娘亲能早些好起来,每天都祈求上天的保佑。
上天似乎没有听到叶荟君的祷告,蓝茵病情加重,甚至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娘,您醒醒呀!荟子叫您呢!”无论叶荟君趴怎样哭喊,蓝茵就是毫无反应。她实在没办法,只好向季良求救。
季良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我说怎么几天都没看见你娘。怎么不早说?请郎中了吗?”
“娘不让我告诉您,我也没有钱请郎中。”说着叶荟君涌出的眼泪越来越多。
季良安慰道:“别担心,你娘一定会没事的。先回去照看着,我去请郎中。”
附近的郎中很快被请来。看完病后,他捋着胡须道:“这种病我以前见过,能治。只是费用太高,恐怕你们承担不起!”
季良问:“多少钱?”
“一副药一两银子。病疾难愈,她这样至少要三个疗程才有起色。每个疗程十副药,算起来怎么也得三十两。”
“什么?三十两?”季良傻了眼。对于一个普通农家,别说是三十两,就是三两也得颇费力气才能从牙缝里挤出来。他即便有心相救也无能为力。
大夫见季良半天不做声,即道:“看你们也不宽裕,今天的诊费我就不要了。”季良道谢。
叶荟君拉扯着满脸无奈的季良问:“大叔,娘能好吗?”
“荟子,不是你季大叔不想救你娘,实在是没有办法啊!三十两银子,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
“我有办法。”叶荟君眼前一亮。
季良难以置信地问:“你能有什么办法?”
叶荟君趴在季良耳边轻声道:“我去求爹。”
“也只能这样了。”季良点头答应。
次日清早,季良陪着叶荟君来到叶府大门口。门前的两头石狮比以前更威武,大门也显然被修葺一新,越发气派。叶荟君冲上去敲门。管家打开大门,吓得差点背过气,以为是鬼魂上门呢!半天他才相信真的是叶荟君,不过心里却犯了难。如果蓝茵母女活着的消息传开来,难免闹出许多风波。经过再三考虑,他先把叶荟君带到门房,然后悄悄进去禀报。
叶荟君的到来对叶中奇来说可算得上晴天霹雳。他踉踉跄跄地跌到椅子上。原以为灾星已走,祸根已除,可谁又能料到事隔两年叶荟君会突然找上门?他问:“是她自己来的吗?”
管家答:“是一个男人陪她来的。”
叶中奇感到了不祥。两年前,在叶荟君病重时是自己命人把她扔出家门,还把蓝茵一并赶出去。这个时候叶荟君突然回来,难道她是来报仇的?不可能。难道是活不下去了,要博得自己同情?有可能,但绝对不行……在短时间内叶中奇已经作出各种假设。最终他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叶荟君的回来是祸,不是福。既然如此,还是不见的好,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管家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来到门房,恭敬地道:“小姐,您还是回去吧!老爷不想见您。”
叶荟君并没有因此而放弃:“麻烦你告诉爹,我只想借三十两银子救娘,不会赖着不走。”管家没办法只好又进去通报。
叶中奇听说叶荟君是要借钱救蓝茵,朝内院看了一眼,对着外面大声喊:“让她走,别再回来。”
管家见叶中奇没有丝毫通融的可能,只能如实回复叶荟君。叶荟君的心立刻凉下半截。
季良道:“荟子,咱们先走吧!再想别的办法。”
“我要救娘!”叶荟君像撒泼放刁的小姑娘似的冲管家喊:“你去告诉爹,他如果不给钱,我就这么一直等下去。”
看着叶荟君幼稚而严肃的脸,管家也无可奈何,只好又进去禀报。但是好久好久他都没有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