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水月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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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在这场轰轰烈烈地“胡闹”后,山庄上下对“水月芙蓉”的敬畏又增添了三分,做事格外谨慎卖力,毕竟谁也不想做板下冤魂。不过尽管抓到几个内鬼,慕容婉秋又能够从此安心吗?真正隐藏的奸细还有许多,今后或许会更多。此外,她也趁机提升了一些心腹,毕竟恩威并施的效果会大大好于纯粹的严惩。而对于这场表演,正如慕容婉秋先前所料,慕容谡仅仅作为了一个旁观者,还是愉悦的旁观者。

转眼又到了极为特殊的一天——八月八日。十八年前,一位美丽贤惠的妻子离开了这个世界;十五年前,一个伶俐可爱的女孩离开了这个世界。意外的巧合也好,有意的捉弄也罢,对慕容谡来说都是极其残酷的噩梦。许多年过去了,每年这一天,他都会把自己关在道名斋中,水米不进,也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静静地站在玉风亭中,凝望着寂寥的道名斋,慕容婉秋怅然一叹。没有这对妻女的离开,没有慕容谡的深情,她不可能幸运地一步登天,成为山庄大小姐,更不可能颠转乾坤,坐上继承人之位。只是许多年过去了,有些心结依旧难解。她视义父为亲生父亲,而义父视自己呢?仅仅是慕容燕秋的替身?是执掌山庄的工具?亦或者两者皆有。这算是不幸,不过有时候又何尝不是幸呢?最近发生的事情总令她一阵阵后怕。一旦涉及到慕容家族利益和凌云山庄前途,连许多简单的事都会变得复杂,不了了之根本是不可能的。面对瞬息万变、风起云涌的形势,斡旋于各方争斗之间,她最最牢固的依靠,也是唯一的依靠就是义父了。

这时金淦禀报了两条重要消息:其一是广贤山庄于八月十六召开武林大会,已经送来邀请信;其二是慕容谡的亲兄弟慕容枫突然病重,可能命不长久。前者事态严重,后者情况紧急,慕容婉秋只好硬着头皮敲开道名斋的门。

“有事吗?”慕容谡背朝着房门,声音里满是疲惫。

慕容婉秋低着头小声道:“对不起,义父。刚刚广贤山庄送来邀请信,他们八月十六召开武林大会。”

“就这点事吗?”

看着已经饱受情感折磨的义父,慕容婉秋不忍再说慕容枫的事。可不说又不行。在众多兄弟中,排行老七的慕容枫自小就受人排挤和欺负,只因为他的亲生母亲出身卑贱。而排行老三的慕容谡因为性情孤僻冷漠,也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以前他看不惯兄弟受欺负,常常为其出头。这样,两人成了最要好的兄弟。在慕容谡争夺继承人的路上,功夫一流而坦率单纯的慕容枫也是他的得力助手。按照山庄规矩,除了庄主子女,慕容家其他人不得长久停留云城,只能落户家族发迹地——距云城七十里的平川镇。所以慕容谡成为庄主之日,也就是他们兄弟分离之时。如今刚刚四十出头的慕容枫突然重病在床、性命堪忧,让慕容谡如何接受?更巧合的是,今天也是八月八日。“平川镇传来消息,说七叔他……病倒了。”

慕容谡微微一颤。他知道,如果是平常小病,平川镇不会特意派人来传话,慕容婉秋也不会在这时候闯进来。“先出去吧!让我好好想想。”

看着一下子好像苍老了许多的义父,慕容婉秋心中一阵酸痛。此情此景,谁能说“凌云冷霸”强横霸道、冷酷无情?她明白,义父正陷在责任与亲情的两难抉择之中。如果去平川镇,八月十六的武林大会肯定来不及参加;如果去广贤山庄,谁又能保证慕容枫能坚持到那时候?在感动天地的真情面前,任何猜忌与不幸都如沧海一粟,不值一提。“义父,广贤山庄只是站稳了江北武林,就敢大言不惭地自己开武林大会,分明没把咱们凌云山庄和江东的金明山庄放在眼里。这次如果您在青城露面,岂不是等于公开承认他“天下第一庄”的地位?这点小事就让我替您摆平吧!七叔在盼着您呢!”

慕容婉秋的这点心思,慕容谡岂会不知?有这样善解人意的女儿替自己分忧解难,他暗自欣慰。只是这次武林大会不同寻常,江湖经验尚很浅薄的慕容婉秋能够独自应付吗?他犹豫起来。

“您不止一次地说过,我们最大的敌人就是江北广贤山庄。而我知道的广贤山庄只是别人口中的广贤山庄,并非亲眼所见。况且江湖乃是天下之江湖,并非仅是江南之江湖。如果我不能踏出江南,充其量只是笼中鸟,又怎么称霸武林?”

这番话令慕容谡再次深深地动容了。长久以来,他最大的期望莫过于调教出一位惊世骇俗的继承人,而如今这个玲珑剔透的聪慧女孩便真真切切地站在了面前。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有种自己使命已完的感觉。已然经历过无数疾风骤雨,疲惫的身心也的确该休息休息了。“既然如此,这件事就由你全权处理。此行危险重重,务必小心。”

“我会照顾好自己。七叔那里您也别太过担心。吉人自有天相,七叔会好起来的。”

如果说慕容婉秋以前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慑服江南武林,那么这次的武林大会无疑让她迈向了整个武林,整个天下。只是这一步究竟该如何迈出去,还真是令人煞费脑筋。对凌云山庄来说,青城无异于龙潭虎穴。八十八年前,在广贤山庄与凌云山庄争霸武林时,成祖赐给广贤山庄一块‘天下第一庄’的匾额,令其一夜之间坐上武林霸主的位置。实际上,这块匾额是广贤山庄暗中支持燕王夺位所得。一匾激起千层浪,江湖中有人讨好巴结,自然也有人心有不甘。作为已经在江南武林颇有地位,能与广贤山庄比肩的凌云山庄,哪里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当时的凌云山庄庄主大发雷霆,不仅派人秘密偷匾,行刺广贤山庄庄主,还在江北制造了一系列震惊武林的血案,借以威慑江湖。广贤山庄自是愤恨难平,高举正义之名大肆屠杀凌云山庄下属。从此两庄的争斗便从未停止过,纠结的恩怨更是数不胜数。

几番彻夜思量后,慕容婉秋决定让金鹰带着黑色夺命客公开出席武林大会,而自己则与可轩偷偷前往。如此出其不意的安排,到时候必定引起青城一阵动荡。而她想看到的,正是这种动荡下的广贤山庄。

面前无论是惊涛骇浪还是和风煦日,慕容婉秋心底最牵挂的永远是娘亲。“儿行千里母担忧”,相比之下,无法侍奉娘亲左右,作为女儿又何尝不担忧呢?前些日子她已命可轩在内院秘密寻觅一位机灵老实的婢女,准备送到蓝茵身边。今天去三河村辞别,正是好机会。

早已忘记被人伺候是何滋味的蓝茵立刻拒绝了这份好意:“我一个农村老太太,身体硬硬朗朗的,哪里用得着人伺候?再说,这么水灵的小姑娘,整天在我身边转,会憋闷坏的。让她回去吧!”

“我不能在您身边尽孝,已经不安了。如果您不答应,我就整天缠着您,烦着您,直到您答应为止。”慕容婉秋扭捏地倚进蓝茵怀中,娇滴滴地耍起小孩脾气。

蓝茵吟吟笑道:“好了,也不知道害羞。多让人家姑娘笑话。”

然而在婢女佩兰眼中,那孩子般的撒娇不仅不可笑,反而无比可怕。临来之前,她曾得到可轩暗示:既然已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那么自己如果不能留下,便唯有一死。她觉得身上阵阵发冷,一股寒流彻遍全身。

“她才不会笑话我呢!”慕容婉秋依旧笑看着蓝茵,冷硬的语调却直指佩兰,“就让她自己选择愿不愿意留下吧!”

“奴婢愿意伺候老夫人。”佩兰“扑通”跪倒在地,用力磕下头,“求老夫人留下奴婢,奴婢一定好好伺候您。”

蓝茵最是心软,见不得别人下跪,连忙将她扶起来:“怎么说着说着还跪下了?快起来,别再着凉。好好好,留下,留下。”

将佩兰安排妥当之后,慕容婉秋推托有事,匆匆离开。想着娘亲失望的表情,她百感交集。这已经不是一个偶然了。她时常来三河村,但每次都是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与娘亲的话也似乎越来越少。并非是薄情寡意,只是她每次见到娘亲都觉如芒刺在身。一个原本朴实的孩子,一个被百般宠爱的孩子,却在向娘亲撒着弥天大谎。每每想此,她总觉得愧对娘亲,不敢听娘亲说话,不敢看娘亲眼神,怕极了!

带着无处发泄的情感,带着无法解决的矛盾,带着闯荡天下的雄心,一个柔弱的身影踏上了北去青城的路。望着远处的青山碧水,慕容婉秋想起当初南游时的豪言:“要让女儿之身无愧立于这片天地之间。”这一天已经越来越近。

青城虽不大,却久负盛名,有“三面青山一面江”的美誉,其景色之奇美可想而知。许多文人雅士都慕名到这里饮酒赋诗,畅谈天下;也有许多富贾贵商来这里买田置地,做起生意。青城客商如云,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埠铺商号,客栈茶楼,也生意兴隆,可谓人杰地灵,繁华至极。慕容婉秋带着可轩乘船渡江,一下子就被美景所迷:“一江之隔,江北与江南竟是两重天地。”

可轩突然拉住她的胳膊:“您看那边茶棚。”

慕容婉秋朝不远处的茶棚望去,见三五个大汉正叉着腰,目不转睛地盯着码头。她得意地笑道:“黎正德看得真是紧。不过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我慕容婉秋会这样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

一路上,她们总能看见稀稀疏疏的几个江湖打扮的人,看来自己到得还算比较早。在恒通客栈安顿好后,两人来到广贤山庄所在地。虽然不能走进里面看看,周围风景也还是值得一观。凌云山庄建在凌云山上,四周有茂密的树林做掩映,神秘莫测。而广贤山庄恰好相反,建在繁荣的街市里,四面均是高大围墙,庄严气派。更值得注意的是,尽管门前人流如织、熙熙攘攘,但没有一人敢近大门三丈之内。这足见广贤山庄在青城举足轻重的地位了。

随后慕容婉秋来到青城最大的茶楼——茗香阁。她始终铭记着孔昊的一句教导:“客栈、茶馆、戏园子最能听到有用的话。”在中间位置坐下后,她一边慢慢品着龙井茶,一边仔细听着人们的议论。右边桌子上的几个人正在谈论:“听说这次武林大会,凌云山庄和金明山庄都会来人呢!”

“不知道谁会来。”

“听说金明山庄是柯少雄,凌云山庄是谁就不知道了。”

“会不会是慕容婉秋?她可是厉害角色。”

“三大山庄继承人齐聚,还有少林、武当、峨嵋这些大门派压阵,肯定有热闹瞧了。”

慕容婉秋正听得入神,突然被进来的三个人打断思绪。他们一律身着青蓝色布面短打,腰系红漆木牌,上面刻有“广贤”的字样。那个长络腮胡子的人一进门就破口大骂:“真他娘倒霉,出门就挨了顿巴掌。真想宰了他!”

尖嘴猴腮模样的人连忙捂住他的嘴,小心看看四周:“大哥,你吃亏就吃亏在这张嘴上。这要传进大少爷耳朵里,还能有命?”

另一个人附和:“二哥说的对。不就是个臭婊子吗?”

“窝囊!”长着络腮胡子的人“啪”地一砸桌子,“是我先看上的人,他凭什么抢?”

尖嘴猴腮的人劝慰道:“已经这样了,你就别再埋怨了。刚才你见大少爷不仅没行礼,还拿话顶他,不是找死吗?”

听了半天慕容婉秋才闹明白,原来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是因为广贤山庄大少爷抢了自己的心上人而生气。她突然问可轩:“你是不是在背地里也经常听许多人说我坏话?”

可轩差点没被茶水呛住,连忙摆手:“没,没有。”

“我想说我的难听话一定不少,只是你不敢说。”

“真的没有。我怎么敢骗您?”

慕容婉秋轻轻地叹了口气:“谁人背后不被说!只是有人敢怒不敢言。”

“或许是我跟您走得太近,他们怕我给他们小鞋穿,所以不敢在我面前说不中听的。”

“这倒是大实话。”慕容婉秋又看看那帮人,“听说大少爷黎宏是出名的霸王无赖,二少爷黎宇是面冷心狠,三少爷黎锐倒算得上谦谦君子,可惜心善被人欺。果然如此!”

“看来这位黎大少爷不怎么受人喜欢!黎正德真没眼光!”

“名门正派讲究长子为继,广贤山庄更是如此。即便黎正德心里中意别人,也无法更改。如此一来,咱们倒捡了一个大便宜!”

“我懂了。”可轩恍然大悟,“等到黎大少爷继位,咱们对付的岂不就是一个白痴?”慕容婉秋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