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水月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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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回到客栈,慕容婉秋随手吹起水玉笛。尽管身处险地、满腹心事,然而那笛声依旧飘逸婉转,丝毫听不出烦躁之音。可轩静静侍立,敬佩之心油然而生。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那种风狂雨骤下而决策千里的智慧,绝不是寻常人能比的。有时候她真的会忘记面前的竟然还是一个小妹妹。

正在可轩也陷入难得的深思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进耳朵。慕容婉秋立即放下笛子,示意她去开门。她打开一条缝,迷茫的白色遮住了全部视线。她稍稍抬头,看到一个眉目清秀的公子站在面前。公子彬彬有礼地问:“请问笛声可是出自这里?”

可轩见那人是寻着笛声而来,松了半口气,开口刁难:“我又不认识你,凭什么告诉你?”

“在下是钦佩笛声才冒昧造访,姑娘不会距我千里之外吧?”

可轩仍旧半掩着门,回头看见慕容婉秋抿嘴偷乐,只好自己解决:“听了笛子要进屋,那说句话还不定出什么事呢!素不相识,免了吧!”说完她“砰”地将门关上。

慕容婉秋指着她大笑起来:“真有你的,这么就给打发了。”

可轩气呼呼地道:“这种人不能给好脸色,否则肯定蹬鼻子上脸,没完没了。再说,这也怪您。谁让您把笛子吹得这么好听,大老远就把人给招来。”

“或许那位公子真是精通音律呢!”慕容婉秋看着窗外自言自语。

“还是小心为妙。什么真的假的,回去再找也不迟。”

慕容婉秋轻轻一笑:“好好好,都听你的。”

其实刚才那位寻声而来的公子正是黎锐。堂堂广贤山庄三少爷何曾受过这等冷遇,竟然当着下人的面被拒之门外。他越想越生气,真想回去理论一番。可每每想到那醉人的笛声,他心头的怒火便被浇得一干二净。

吉喆是黎锐的跟班,不仅心细机灵,而且练就了一套油嘴滑舌的功夫:“少爷,您身子金贵,根本犯不着跟一个下贱丫头生气。”

黎锐斥责道:“你懂什么?”

“是是,奴才不懂。”吉喆灵机一动,鬼主意立时出现,“既然您这么喜欢那位姑娘,奴才明天一早就去请。只要报上您的大名,只怕她乐都乐晕了,还能不来?”

“知音相交贵在知心知意。如果我拿身份压她,还有什么情趣?她绝对不是普通女子。那笛声让人又舒服,又朦胧,像一个谜,引着你去解,却不让你轻易碰触。”说到动情处,黎锐竟然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起来。他当即吩咐:“派人盯着,看她去哪里,干什么。”

既然是打着游玩的幌子来,不玩几天有点说不过去。反正正事有金鹰处理,没什么不放心的。次日,慕容婉秋来到闻名遐迩的望江楼。望江楼濒临滚滚的长江,雄踞青城西侧青龙山之巅,挺拔独秀,辉煌瑰丽。它高十丈,上下三层,大小屋顶交错重叠,四壁雕栏精致,装饰古朴。凭栏远望,视野开阔,大江两岸的美景尽收眼底,历历在望,令人神怡。

慕容婉秋站在廊子上向西望去,忽见江上有一叶扁舟,颇有感触:“银川斩砾路,策壁撩青波。一叶悬幽芳,孤心谁与说?”

“笛招蜂蝶舞,颜绕西子惭。江闻携四水,何叹孤心寒?”

听到有人与自己对诗,慕容婉秋猛然转身,不禁心头一振。眼前这个男人衣着华贵,风度翩翩,脸庞瘦削,鼻梁挺直,长眉浓密,双眸明亮,俨然是一位倜傥风流的富家公子。然而那嘴角淡淡微笑里带着的隐隐忧郁,还有儒雅淡然气质中透出的慑人气魄,似乎又在暗示,他不一般。慕容婉秋哪里知道,此人就是昨日被可轩拦在门外的黎锐。

尽管黎锐已经一路追随慕容婉秋,然而当四目相对之时,他还是怔住了。那清澈晶莹的眼眸里闪烁出的冰雪聪慧,那靓丽甜美的面容上浮现的纯洁无瑕,深深打动了他。更引得他关注的是,在那份优雅纯美、洒脱快乐的背后,又似乎看到了一些本不应该属于女孩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虽然他见过美女无数,但是此刻站在他眼前的这个女孩与她们绝不相同。那是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一种在人心间挥之不去的魅力,一种比笛声更加捉摸不透的谜。

可轩见黎锐直愣愣地盯着慕容婉秋看,气不打一处来:“喂!怎么又是你?阴魂不散!”

慕容婉秋惊问:“你认识这位公子?”

“他就是昨天想闯进来的那个人。”

黎锐拱手道:“昨天冒昧打扰,还请姑娘见谅。”多年的历练让慕容婉秋很快恢复了平静。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好不容易逮住这个大好机会,黎锐怎么肯轻易放过?看到慕容婉秋对自己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眨眼功夫就急出满头大汗。他赶忙追上:“在下略通音律,希望能向姑娘讨教几招。”

“公子高抬。我对音律只略知一二。”慕容婉秋继续向前走。

黎锐见她依旧不领情,又追过去:“这山中奇景无数,难道姑娘刚来便要走吗?”

慕容婉秋一怔,回头问:“你怎么知道我刚来?”

“这……”黎锐被问得哑口无言。总不能说是派人跟踪吧?慕容婉秋见他神色诡异,嫣然一笑,真的离开了。

望着佳人渐渐离去的身影,闻着她留有余味的飘香,回味着她望江自吟的诗句,黎锐整个人都呆了。吉喆在旁边鸣不平:“这丫头太不知趣了。您这么屈尊降贵地迁就她,她竟然不为所动。”

“她如果卑躬屈膝、百般讨好,跟街上的庸脂俗粉有什么区别?她就像一枝出水芙蓉,那么高雅脱俗,与众不同。”

吉喆见黎锐那股魂不守舍的劲,心里偷偷地嘀咕:“光你看上人家有什么用,人家又没看上你。”

其实对于黎锐,慕容婉秋在冰冷表情的背后又何尝不是深藏着一颗欲动的心?她努力强迫自己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但每强迫一次,黎锐在自己心里的分量就会加重一分。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平静。对黎锐英气勃勃的双目中充满着的含情脉脉,谦和洪亮的语气里藏着的几许柔情,她已然铭刻于心。

可轩看透了她的心思,打趣道:“明明忘不了,还在人家面前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最后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谁让他的影子缠着我?”

“不是他的影子缠着您,而是您的心在缠着他。”

慕容婉秋害羞地扎进被窝,气鼓鼓地道:“看那样子就是一个大花花公子,谁会看上他?我睡觉了!”

次日天刚亮,慕容婉秋就听见外面有敲门声。可轩打开了门,小二二话没说便摆了整整一桌子的饭菜。慕容婉秋看得糊涂:“我们没叫饭菜呢!”

“是一位公子给您点的。”

慕容婉秋马上想到在望江楼偶遇的公子,忙问:“他人呢?”

“在楼下。”

“麻烦你把饭菜撤了吧!”慕容婉秋摆了摆手,又坐回床上,“替我谢谢那位公子。”

今天是武林大会召开的日子,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市显得有些冷清安静。大家都跑到广贤山庄门口看热闹去了。慕容婉秋哪里也没有去,只是静静地等待消息。“夺命金鹰”虽然名赫江湖,但毕竟只是凌云山庄的奴才。这无疑是在挑衅广贤山庄“天下第一庄”的名号,在贬低黎正德和名门正派的地位。引起风波是必然的,而“水月芙蓉”的神秘莫测也会随之很快传遍江湖。她在向世人传递着一个信号:慕容婉秋虽是女子,却也不是可以随意小瞧的。

至于这次最气愤郁闷的,应该就是黎正德了。近几年,相比凌云山庄和金明山庄的如日中天、后继有人,广贤山住显得有些惨淡。它与朝廷的关系远没有过去牢固可靠,而黎宏也远不及柯少雄和慕容婉秋精明练达。原本他打算利用这次武林大会巩固江湖霸主的地位,不料反被没有露面的慕容婉秋出尽风头。柯少雄的出现让大家把慕容婉秋的到来看成了理所当然。而当金鹰露面时,失望与好奇的议论便一直持续着。在被安排位次不公时,金鹰更是在大庭广众下毫不客气地将不满扔给黎正德:“在下即便不代表我家大小姐,仅以‘夺命金鹰’的名号,坐在黎庄主下手也应该没问题吧!”言外之意,慕容婉秋自然应该与黎正德平起平坐。此话虽然有些自大,却也在情理之中。“夺命金鹰”以杀人如麻的夺命剑名扬江湖,谁不忌惮三分?黎正德为了维持和睦场面,避免无谓冲突,只好让代表慕容婉秋的金鹰与柯少雄并排坐在了侧位上。其实对于武林大会本身,慕容婉秋没有一点兴趣。不过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里会有得到一份很特别的意外。每天黎锐都会按时将山珍海味送到房间,然后恋恋不舍地站许久才不情愿地离开。直到第三天的傍晚,小二迟迟没敲门,反而让慕容婉秋觉得一下子失去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可轩看出她的焦躁不安,想到外面看看究竟,突然被一阵杂乱轻巧的脚步声拦住。声音在门前消失,屋内屋外都出奇的静。慕容婉秋紧紧悬着心,不敢动弹,亦不敢呼吸,将全部精力放在门外。为什么还不进来呢?她这样猜测着,最终忍不住打开了门。

门外的情景让她大吃一惊。黎锐竟然端着饭菜站在那里,目光四处游离。慕容婉秋反倒显得很洒脱,莞尔一笑:“劳烦公子亲自来送,真是不好意思。”

“小二临时有事,我就随便帮点忙。”黎锐已经完全失去了平时的睿智,只觉得脑袋里晕晕乎乎,连自己说什么都不清楚。

“公子既然来了,进屋坐吧!”

这可是黎锐巴不得的事。他高兴地差点把饭菜扔到一旁。不过自己终究是广贤山庄三少爷,怎么能太掉价呢?他故作矜持,微微点头:“姑娘好意,在下奉陪。”

一个凌云山庄大小姐,一个广贤山庄三少爷,竟然在某一天早晨,在同一张桌上用早饭。如果传出去,当真会轰动武林。然而此时此刻,两个天生的死敌却在尽情享受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在他们心里,没有仇怨,没有血腥,没有顾及,仅有难于言表的真性情。这一刻对他们来说是弥足珍贵的,也是最干净的。

慕容婉秋故意将目光放在饭菜上,弄得黎锐满目情思无处送,只能尴尬地机械地将饭菜往嘴里送。良久,还是慕容婉秋最先开口:“公子应该精通音律吧?”

“不敢,我只会粗浅地拨弄几下琴而已。”终于有了共同的话题,黎锐顿时觉得轻松许多。

慕容婉秋轻叹:“琴乃灵性之物,可惜我与之无缘。”

“姑娘精通笛乐,又怎么可能与琴无缘?姑娘如果不嫌,我倒可指引一二。”话一出口,黎锐当即觉得太过孟浪,连忙解释:“姑娘,我的意思是说……相互切磋……”

“这几日公子费尽心思送我三餐,我真是受宠若惊。不过你我既非好友,又非知己,这样往来恐怕会惹人闲话。公子应该自重。”一盆凉水浇下,黎锐冷得直打哆嗦。在青城,只要他肯招手,扑来的妙龄少女要多少有多少。可眼前这个奇怪女孩,为什么连一丝动心的表情都没有?难道自己做的不够吗?怅然之间,黎锐有了更大的冲动。他相信感觉,这就是自己心爱的姑娘,共度一生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