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的夜晚寂静安宁,然而此时的逍遥园却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好似集市一般。喧声震天的繁闹让慕容婉秋更觉烦乱。待看见跪在中堂等着被裁决的逍遥园护卫头领和竹园总管,她不由得又平添三分怒气,一脚将护卫头领踢翻:“难道逍遥园是泥捏的,你们是纸糊的吗?平时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多么本事,戒备有多么森严,可结果呢?”
护卫头领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地爬起来,使劲磕头求饶:“奴才失职,罪该万死,请大小姐降罪。”
“你的确是罪该万死!”慕容婉秋气势汹汹地喊,“逍遥园居然被刺客来去自由,山庄颜面何存?如果几位少爷有个三长两短,这里所有的护卫都万死也难赎其罪!来人,把他拉出去斩了。”
身为失职护卫,这个结局自然可想而知。眼见护卫头领像杀猪似的被拉出去,竹园总管早吓得面无人色,说不出话来。慕容婉秋不为所动,又冷冰冰地吩咐金鹰:“将园内所有护卫鞭打一百,押入黑谷,命外院武房立即派普通护卫入园,再让莫如调四名禁院护卫分别负责四园安全。今后如若再出差池,全部提头来见!”金鹰领命退下。
如此多的护卫被重责,竹园总管当然知道自己也在劫难逃。何况他与慕容婉秋还有旧帐没算呢!其实这位竹园总管正是当初伺候慕容祥的张岳。想到很快降临的凄惨下场,他吓得浑身哆嗦成团,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流:“奴才没有伺候好良少爷,罪该万死,大小姐饶命啊!”
慕容婉秋认出了他,顿生疑惑:“你怎么又成竹园总管了?”
“回……大小姐,三少爷担心良少爷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会在园子里吃亏,才特意让奴才过去伺候。”
“你伺候的结果就是良少爷受惊,二少爷受伤吗?”
张岳慌忙磕头辩解:“当时奴才只看见两个黑影突然朝良少爷冲过去,幸亏二少爷及时赶到。奴才也没想到会有人胆敢在园子里刺杀良少爷呀!大小姐饶命啊!”
如此声泪俱下的凄惨求饶将慕容祥从竹园引出来。张岳像看到大救星,连忙跪行几步抱住他的大腿哭求:“二少爷,奴才不想去黑谷,不想死啊!奴才一定好好伺候您,救救奴才吧!”
慕容祥被弄得不知所措:“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让你去黑谷?谁又让去你死了?”
“这里所有护卫都被押进黑谷了。您替奴才求求大小姐,奴才不想去啊!”
慕容祥惊惧地抬头问:“婉妹,张岳说的都是真的?”
“失职的人,死有余辜。”慕容婉秋何尝听不出哥哥语气中的震惊与责怨,只是她不得不狠下心肠。黑煞盟既然能悄无声息地对慕容良下手,必然与逍遥园守卫有私下暗通。权力争夺的无情迫使她必须重新安排部署,将四位哥哥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而那些护卫还有张岳都不过是这场争夺的牺牲品。
按照规矩,继承人同庄主一样,有权对凌云山庄的任何下属做出任何处置,别人无权干涉。不过心地善良的慕容祥还是犹豫着开了口:“张岳确实有错,不过他跟了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他吧?”
“如果不罚他,我怎么向良哥交待?”
慕容祥觉得有理:“那就罚轻点。”
刚刚心里乐开花的张岳,又吓得毛骨悚然,暗暗叫苦:您让大小姐饶了我多好啊?怎么弄出个罚轻点?您知道怎么罚才算轻?他正想着,就听见慕容婉秋高声道:“既然三哥求情,我也不能不给面子。把张岳拉下去鞭打一百。”
“大小姐,奴才真的知错了。您饶了奴才的屁股吧!”张岳虽然胆大,却不敢真的拼力反抗,又哭又闹地被两名护卫拖了出去。
慕容祥苦笑道:“这小子平时欠管,这回算是得了教训。”
“如果没有心软的二少爷在,他绝不敢这么放肆,都是你惯的。”
“你身边还找不出敢这么放肆的人呢!”慕容祥扬着头,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慕容婉秋忍不住乐了:“脸皮真厚,说你胖你就喘。”
“还能笑就说明气消得差不多了。”慕容祥大大地松了口气,“一起去看看良哥吧!”
慕容婉秋正好借坡下驴,笑着点点头。跨入竹园的她正巧碰见金淦急匆匆地走出来,高声道:“看来金大总管比我更忙啊!”
金淦三步并作两步急赶上前,俯身跪地:“奴才不知大小姐来此,未及出迎,罪该万死。”
“不知者不罪。起来吧!”
金淦起身拱手:“谢大小姐。奴才还要及时回禀庄主,先行告辞。”
“慢着!”慕容婉秋那好不容易转晴的脸色又阴沉下去,“你打算回禀什么?能先讲给我听听吗?”
“各位少爷福星高照,化险为夷,奴才自当尽快回禀,以免庄主徒增忧心。”金淦谨慎地回答。
慕容婉秋微微一笑:“只是报平安吗?金大总管,我也算是您看着长大的,难道您对我还要有所保留?”
能够熬到大总管位置,金淦察言观色的功夫自然一流。何况如慕容婉秋所言,他是看着这位大小姐如何从一个懵懂女孩成长为江湖霸主的,对主子的脾气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他暗乎不妙,紧忙跪倒磕头:“奴才该死。奴才是奉庄主之命来调查真相。”
“看你走得这么急,肯定有所收获了?”
金淦略有犹豫,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块黑铁令符,双手高举。慕容婉秋一眼认出刻在上面的“冰”字,立时感到头晕目眩,心跳加速了几倍。这是夺命十三客独有的随身令符,而“冰”字代表的正是身为云组之首的云冰。自慕容枫离开后,慕容谡便将慕容良视为亲子,不仅破例将其接入逍遥园,而且关怀备至,致使一时间有些洞悉内情的人猜测慕容良极有可能最终代替慕容婉秋,成为凌云山庄的掌舵者。敏感谨慎的慕容婉秋却一直没有理会,因为早在得知慕容良入住逍遥园时,她便开始暗中留意。慕容良虽聪慧过人,才华横溢,但可惜自幼体弱多病,常年足不出户,到头来也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病才子。“凌云冷霸”岂会无知到将凌云山庄交给这样的继承人?然而今天当金淦拿出令符时,慕容婉秋对自己的大意后悔不已。一个没有威胁的人并不代表别人不会拿其做文章。试想,如果慕容谡看见令符,她无疑会成为最值得怀疑,而且有理由怀疑的幕后黑手。以慕容谡对慕容良的感情,她即便洗清嫌疑,也会与义父再增添一层隔膜。想到以前种种,她不得不感叹慕容忌的阴险与高明——出其不意的步步威逼远比没有把握的一招致命更加可怕。等到隔膜足够厚,任何不可思议的糟糕事情都可能发生。慕容婉秋突然拿过令符,然后弯下身子在金淦耳边轻声道:“今天晚上你在这里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东西,明白吗?”
“奴才明白,奴才什么也没有发现。”从决定拿出令符那一刻起,金淦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随后慕容婉秋紧急召来正在执行任务的云冰,但询问的结果令她大为恼火。一向严谨的云冰居然直到此时才知晓随身令符遗失,其中原委自然也无从查起了。
在从逍遥园回来的路上,天空突然下起了绵绵细雨。雨点执著地洒落下来,带给人挥之不去的阴寒和抑郁。瑟瑟凉风带来的莫名寂寥,更是平添一丝伤感。慕容婉秋的步伐变得缓慢许多,也沉重许多。这条原本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的路,今天却让她感到尤为漫长和坎坷。每走过几棵树,她都停下来回头望一望,直到看不见逍遥园,听不见那些喧闹。她的耳边重新响起了孔昊的话:“这是什么地方?是凌云山庄。每个角落,每寸土地都有极其残酷激烈的争斗。你如果不能找到可以保护自己的位置,就会永远受欺负,永远受压抑。成者王侯败者贼!”她忽然朝逍遥园的方向诡异地一笑,心中默默地道:“我倒要看看最后谁是王侯谁是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