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水月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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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慕容婉秋身心俱疲,然而接二连三的书信却让她无比甜蜜。不见回信的黎锐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每天寄一封信,风雨无阻。慕容婉秋感动了,也有些心动了。如果此刻有人用力一推,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敞开心扉,面对那个痴情于自己的男人。然而理智告诉她不可以。这段感情的闸口一旦开启,就会是天崩地裂的灾难。这样,一封封未拆封的书信便被压在了枕头下面。

这日清早,慕容婉秋正准备去道名斋,见金鹰疾步走过来,心头一沉,知道不会有好事。金鹰俯身下跪:“启禀大小姐,老夫人和佩兰突然失踪了。”

“再说一遍。”慕容婉秋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启禀大小姐,老夫人和佩兰失踪了。”

慕容婉秋只觉得有股怒气往上窜,指着金鹰怒嚷:“我不是让你派人保护了吗?怎么又不见了?还不见了两个人?”

金鹰伏在地上用力磕头:“奴才该死,奴才也不清楚。送信护卫在门口侯见。”

“那你瞎磨蹭什么?还不让他进来?”慕容婉秋气急败坏地叫。不应该是这样!她本是非常冷静理智、沉稳自若的人,只是每当遇到娘亲出事,她便方寸全乱。

很快地,一个蓝衣护卫战战兢兢地迅速走进来,俯身下跪:“奴才姜桦参见大小姐,大小姐吉祥。”

“老夫人都被你们保护丢了,我能吉祥吗?”慕容婉秋的口气变得平淡,眼神却依旧是吓死人的冰寒。姜桦吓得不敢动弹。

可轩小声提醒:“还不快说说老夫人的情况。”

“是是。启禀大小姐,昨天吃过午饭,老夫人就带佩兰进城去了,先逛了好长时间,后来走到叶府门口就不走了。后来里面出来人请老夫人进去。再后来天黑了,奴才们见老夫人没出来,就偷偷地进去找,可是没找到……”

“够了!”慕容婉秋心里像吃了闷头苍蝇似的,但随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二十五年前的昨天,叶中奇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迎娶了一位美丽姑娘。他们也曾山盟海誓,也曾甜蜜恩爱,也曾希望能够白头到老,只可惜命运不由人。许多年过去了,儿女皆已长成,在蓝茵看来,掀开那层裂痕重重的外罩,其中她对丈夫的感情依然如故,没有责备,没有怨恨,只有恋恋不舍和锥心之痛。在如此特殊的日子里,以她的性情,怎么可能不回去看看?想到此,慕容婉秋慢慢闭上眼睛,眼角淌出了一丝泪水。

这时金淦突然过来传话:“启禀大小姐,庄主请您去一趟黑谷。”

黑谷——这个凌云山庄最黑暗最神秘的地方,也是慕容婉秋最忌惮最恐惧的地方。有了被逼杀人的经历,她深信这次不会有好事情等待自己。两下危难之际,慕容婉秋吩咐金鹰:“老夫人即便不在叶府,也必在叶府附近,立刻去找。”说完她抬腿离开,只留下拱手领命的金鹰和瘫倒在地的姜桦。

怀着忐忑不安的焦虑心情,慕容婉秋再次踏入了黑谷大门。在金淦引领下,她绕过刑场,走上一条毫不起眼的羊肠小路。与黑谷其他地方的阴森恐怖不同,这里好似世外桃源,清幽雅静,别有一番洞天。正当慕容婉秋满心好奇时,慕容谡和一座看起来荒废已久的茅屋忽然出现在她的视野中。茅屋被枝叶繁茂的树木紧紧包围着,根本不会引起任何注意。慕容谡看出她的心思:“很奇怪吧?”

慕容婉秋点了点头:“这是什么地方?这么神秘?”

“这是山庄的命根子,是通向银库的唯一入口。”

自从跟随义父打理山庄事务,慕容婉秋心中始终有个疑惑:为什么只见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源源不断地往山庄里运,却从来没有在山庄里看到过。这下她全明白了。

慕容谡突然问:“知道我为什么认你做义女,让你做继承人吗?”

“义父疼秋子呗!”慕容婉秋顽皮地眨了眨眼睛。

“你说的既对也不对。”

“我听孔先生说过,这跟燕秋姐姐有关系。”

慕容谡哀声叹道:“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燕秋好像又活了过来。你们长得很像!我把你当成了燕秋的影子,当成了老天爷的厚赠。认你做义女,那是出乎于心,情之所至。可让你做继承人……我确实有一番算计在里面。你这么冰雪聪明,想必也看出来了。”

慕容婉秋仿如做梦一般,竟不敢相信刚才那番充斥着愧疚和深情的话会出自向来冷漠寡言的义父口中,颇为意外,更颇为感动。她双膝落地:“义父,是您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让我享受父爱,重温亲情,让我一步登天,出人头地。即便为您赴汤蹈火,我也无怨无悔。”

“真是好孩子……”慕容谡俯下身子将她扶起,激动地说不出话。

“义父,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但凡能做到,我绝对义不容辞。”

慕容谡又叹了口气:“飞儿和祥儿若及你一半睿智懂事,我也不至于如此为难。这大概就是山庄的宿命吧!这些年你做得一切足以证明你能够挑起继承人的重担,当初我没有看错人。可你毕竟是女儿身,而凌云山庄是慕容家族……”

慕容婉秋何等聪明,未及慕容谡把话说完就听出了弦外之音。当初她为了拒绝与慕容祥成婚,不惜忤逆义父,愤然离庄。结果虽然如她心意,却也给她的继承人之路埋下了深深隐忧。没有血缘关系做依靠的她想赢得慕容家族认可已是难上加难,更何况义父也绝不会允许凌云山庄落入他姓之人的手中。如此尴尬的境地逼着她已经提早作出决定:“听说大哥的儿子文武兼备,可是难得一见的英才。有朝一日,我必定将凌云山庄完好无损地交给慕容家族的继承人,决不会让义父失望的。”

慕容谡万万没有想到慕容婉秋竟然一下子就把自己难以启口的话全部说出来,既感意外,又觉欣慰。眼前这个信誓旦旦的女孩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厉害。不过在关系庄主传承的大问题上,他不敢有丝毫马虎,郑重地问:“你敢发誓吗?”

慕容婉秋毫不犹豫地跪地起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日后我若违背今天对义父的承诺,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尽管依旧顾虑重重,然而当面对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时,慕容谡最终放下了犹豫,从腰间取下一串钥匙,郑重其事地交到慕容婉秋手中:“从今天起,我把整个凌云山庄都交给你了。”

慕容婉秋受宠若惊,魂飞天外。义父事先连一点风声也没有透露,怎么突然就要把山庄交给自己?她难以置信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你祖父有四子,年岁相当且各有所长。他们为了得到继承人的位置,笼络党羽,明争暗斗。你祖父怕祸起萧墙,决定让他们各自收服一个对抗山庄的帮派,然后依据各人表现来选择继承人。当年我面对的是最难对付的岭南乌衣派。乌衣派掌门萧雅子年方二十,一手‘乌衣怪剑’无人能敌。我虽长他半年,功夫却在他之下。幸亏孔昊献上离间计,搞得萧雅子众叛亲离,含冤而走,我才得以轻松收服乌衣派。你祖父夸我‘兵不血刃、有勇有谋’,并且最终选择了我。本以为事情就此了结,没想到十年后萧雅子突然出现,要与我一决高下,以雪前耻。当时我已练成‘擎天独一剑’和‘风云逍遥游’。我们在青峰岭上打了三天三夜,不分胜负。他不肯善罢甘休,与我约定二十年后再决生死。如今离决战还有整整三个月。”

“一个手下败将而已,您何必如此看重?”

“三十年前,乌衣派的确被我收服,不过萧雅子并未败给我。寂寞了太久,能遇到一个值得长久等待的对手,未尝不是幸事。”说着慕容谡竟然难得地露出一抹浅笑,“这段时间我会闭关修武,你要小心看护山庄,特别留意四堂。”

慕容婉秋犹豫着道:“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您,又不敢问。”

“说吧!”

“如今的四堂早已经不是当年助您称霸江南的四堂。您既然看出了问题,为什么还纵容他们做大?为什么不……除掉他们?”

“感情多了,牵绊就多,麻烦也多。没有这些拜把兄弟鼎力相助,我不可能顺利做上庄主,也不可能迅速掌控江南武林。可如今他们又成了山庄基业的最大潜在威胁。都是上辈人扯不清的恩怨!而你不同。你与他们只有主子和下属的关系,不用顾忌太多。感情误事啊,千万不能重蹈我的覆辙。”

恍惚中,慕容婉秋竟觉得这些话似曾相识。她努力搜索着自己的记忆,突然想起孔昊的教诲:“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能为你做一切,甚至为你去死,而不会给与你任何牵绊。但朋友永远也做不到。情义无价,可有时候对继承人而言,那反倒是甩不掉的累赘。要记住,只有心站得比别人高了,做得事才能比别人高。”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理解义父为何要求自己只把下属看作奴才、看作工具,才真正读懂义父那掩藏在冷酷霸道背后的真性情。是庄主的身份和使命迫使他必须冷面天下。“您放心,我会用整个生命来稳固凌云山庄的基业。”

秋天,那么绚烂而沉重。她的金色在生命将息的绿色中显得耀眼夺目,留下的却是无华而丰硕的果实。领略了俏丽风景和欢乐时光后,慕容婉秋必然会迎来金秋的成熟和丰饶。只是这代价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