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房间里的气氛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可惜安卓拉终究是条狗,它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的。
灯,啪地亮了。
原来房间里并不只是他和安卓拉,贺铃也在房间里,而且她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小圆桌,此时小圆桌上摆着些菜肴和葡萄酒。她似乎就一直坐在黑暗里等待着温特醒来,这时忙柔声说:“你终于醒了,我已经做好了饭菜,吃点吧。”温特感到很不舒服,说:“你一直在房间里?”贺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雯雯是谁?是你的爱人吗?”温特说:“雯雯?你怎么知道她?”贺铃说:“我刚才听到你叫她的名字。”温特觉得自己有点无话可说了。贺铃把那张小圆桌连同饭菜一起搬到炕上,说:“她肯定是个很凶的女人,因为你很怕他。”温特尴尬地笑了笑,想到刚才那个恶梦,他不由地回头看了看,那里只有安卓拉静静地卧着,一双眼睛里莫名其妙地充满了许多谜样的东西。
贺铃把葡萄酒递到温特的手里,说:“在你睡着的时间里,很安全,什么事都没有出过。”她是代为回答刚才温特问安卓拉的问题。温特说:“对不起,我只是,只是自从莎丽失踪后,我可能有些神经质的,觉得非常不安全。”贺铃笑笑,说:“我能理解。”与温特的杯子轻轻地碰了下,她喝起了葡萄酒。她喝酒的时候并不是像蓝紫那样,一口吞下去,而是把酒轻轻地摇了摇,然后放在鼻端闻了闻,接着才小口地品尝着。于是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回到了温特的心里,她觉得贺铃在骗她,至少她应该不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她的行事作风实在像极了城里的某些女孩子。
贺铃说:“怎么?我这样喝不对吗?”
温特把酒全部都倒入口里,让它们在嘴里稍稍地停留了下,就流入到他的胃里。她喝得仔细精致,可惜这酒却粗劣了些。温特说:“你的家人呢?他们都到哪里去了?”贺铃摇摇头说:“他们都死了。我本来有个姐姐,可惜她也失踪了。”温特哦了声,他从小莎丽和贺铃的嘴里知道这个小小的月亮之地里,有许多女性都失踪了,可是他没想到贺铃的姐姐居然也是其中一员。温特有些歉疚地说了声对不起,贺铃说:“没什么,其实我这样生活挺好的,自在,没有人会管理我。”温特说:“是啊。一个人确实是很自由的,我就是那种追求终极自由的人,可是我不知道终极的自由到底是什么模样的。”贺铃说:“可能我们已经在不经意间做到了呢?”贺铃接着说:“讲讲那个叫做雯雯的女孩子吧,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能被你记住的女孩子,肯定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
温特将一条肉干塞到嘴里,“她很漂亮,是那种黑白分明的女孩,你知道,我指的是她的外貌,不是她的性格。在她的生活里,只有快乐和不快乐,没有是非黑白。”贺铃说:“那她肯定很任性。”温特想了想,摇摇头,“很难形容她。”他记得在李雯雯以个人的名字资助着一家不大不小的收容所,那里每天有各式各样的人被收容进去,又在某些好心人的帮助下走出工作岗位,或者寻找到家人,送返回家。这是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至少对大多数人来说,能够做这件事的人,都是有着深深的社会责任感和同情心的。但是于李雯雯来说,完全不是那样。
那是家名为“你家”的收容所,温特第一次去“你家”,其实是李雯雯突然的决定。李雯雯拿了盒很好吃的糕点,说:“这是送给独臂人巴江的。”温特不知道巴江是谁,但是等到见到了巴江,他才吃了一惊。虽然他只剩余一条手臂,但他却一眼就认出,他是那名改变了他的命运的作家。他在十几年前写了本名为《艺术与灵魂的生死之搏》,这本书并不畅销,而且是在书出版之后的七八年后,被走投无路的温特是在废纸收购站看到这本书的,从封面上的信息知道这本书当时只印了两千册,而且是作者巴清仁自费印制的,书上还附有作者的照片。温特无意间地翻开了这本书,立刻被里的内容所吸引,作者用最简单易懂的语言阐述了艺术于灵魂的相依相存及彼此相害救孰的道理,其中还提到了当初老悟走上艺术道路的因由。你们还记得老悟吧?就是那个从月亮之地带走了一个最美丽的女孩的摄影师,他是温特的偶象。在那本书中,温特得知老悟走上艺术之路,只是因为“机缘巧合而且是生存需要”,温特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就想如果自己也能够遇到这种因为“生存需要”而产生的“机缘巧合”就好了。
当然,他那时候是没有想到,自己其实是重复或者说完全复制了老悟的艺术之路,甚至他们在没有任何约定的情况下,先后到了月亮之地。
而且呆在收容所里的并不是老悟,而是巴清仁,让温特认识了老悟的那个作者。
巴清仁被关在另外的单间里,在别人可以去院子里散心的时候,他只能望着窗户发呆,他的独臂也像被废了似的,始终低低地垂着。在温特惊喜地连呼几声“您是巴清仁前辈!啊!没错,您就是巴清仁老前辈!”的时候,他始终以非常颓然木然的神情盯着窗外。李雯雯疑惑地望向温特,“你认识他?”温特说:“是啊!如果不是他,说不定我不会想到要当摄影师,从事艺术方面的工作。”李雯雯说:“既然算是朋友,你和我一起进去吧。”李雯雯走到巴清仁的身边,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唤了声,“巴前辈,是我!”
巴清仁的面孔微微地动了下,慢慢地转过了脸,待看清是李雯雯后,他蓦地站了起来,像个小孩子似地又跳又叫,“雯雯姐姐!你来了!”李雯雯点了点头,说:“是啊!巴前辈,我还带了新朋友给你认识呢?”说着指了指温特,温特忙向巴清仁点点头,“巴前辈你好!”这时他已经看出巴清仁的神智有问题,是以并不与他握手。巴清仁仔细地打量了温特好一会儿,说:“雯雯姐姐,这位姐姐也好漂亮哦!”他这句话终于让不爱笑的李雯雯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却把温特气得肺都快爆炸了!李雯雯发现他的脸色黑沉沉的,忙说:“巴前辈还是个孩子,在他的心里没有男女之分,你不要跟他计较。”说完这句话,她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戏谑地说:“仔细地看看,称你姐姐也不是不可以。这样吧,以后我就叫你温特姐姐好了!”
说着她拿出糕点请巴清仁吃,巴清仁果然就像个孩子似地认真吃起糕点来。李雯雯和温特坐在他的身边陪着他。温特说:“他怎么啦?他真的是巴清仁吗?还是巴清?”李雯雯解释说他进入收容所的时候手里捏着个名片样的东西,没有其它证件,而且那上面只能够看得清巴清两个字,于是就叫他巴清了,现在看来,他原来的名字应该是巴清仁。温特说,可他是个作家,虽然我曾经在寻找他的过程中发现他只自费出了一本书,但是那本书足以让他成为大师级别的人,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呢?
李雯雯说:“世事难料,我只知道他进入收容所以后的事,之前的不了解。”温特为了确定眼前这位男子就是他尊为大师级别的巴清仁,他不得不郑重其事地问:“巴前辈,您知道那本名称为《艺术与灵魂的生死之搏》的书吗?”巴清仁猛地抬起了头,眼睛的痴然忽然闪去,凌厉的目光清澈起来,他似乎是难以按耐激动的心情,说:“你读过那本书?”温特现在基本确定这个疯癫的独臂中年人就是巴清仁,于是肯定地点点头,“我不但读过那本书,而且它简直就是我的指路明灯,巴前辈,这几年我一直在打听有关您的消息呢,想当面感谢您。没想到,就有了这个机会。”
巴清仁手中的糕点盒啪地落在了地上,“艺术……灵魂……生死之搏……我的书,我的书……”
关于这位巴清仁前辈,为什么成疯成魔,李雯雯和温特都没有机会得知了,从他的房间里出来后,立刻有人把门从外面锁住。温特看得有些心寒,说:“李雯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即使他病了,也不应该这样对他啊!”李雯雯的面孔仍然恬静的几乎没有表情,“那你觉得把他送到精神病院比较好喽?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我马上就可以处理这件事。”温特又无话可说了,从她对巴清仁的态度来看,她绝对是为了巴清仁好才把他安置在这个收容所里。李雯雯说:“在这里,我随时想看他的时候就可以看他,而且我有为他安排专业的精神科医医替他治疗。”
温特说:“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李雯雯说:“我为什么不能对他这么好?我看到他就高兴,他肯叫我姐姐,而且那么诚恳的。”
温特说:“只有这个原因?”
李雯雯说:“也许还有别的原因吧,不过我也不太清楚,难道人生在世,在什么事都需要原因吗?那还不是要累死了。”那天告诉李雯雯后,温特回到自己的别墅把那本珍藏了六七年的《艺术与灵魂的生死之搏》找了出来,用一天一夜的时间重温了遍,然后拨通了李雯雯的电话,“我打算重印巴清仁前辈的书,不知道合同方面的事情谁能够替他?”李雯雯想了想,“收容所的寻亲档案中没有他的任何资料,就是说经过收容所工作人员的查询,他是没有亲人的,而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又没有自主负责的能力,所以应该是由收容所及公证处还有第三方的我进行签定涉及到他的利益的合约。”这些事说起来好像有点复杂,实际上很简单,大约两个月后,《艺术与灵魂的生死之搏》就出版上市了,这次印数超过了十万册,温特让出版社做了很大的宣传,他认为每个热爱艺术和尊重艺术的地球人都应该痛够看到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