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人在后面拉了他一把,他回过头去,发现是贺铃站在他的身后,她焦急地说:“你不要命了吗?在这种时候你应该敢快往小镇里跑,找个房间躲起来,难道你认为这些沙子真的如你想象的很温柔吗?”她身后的安卓拉也冲着温特汪汪地叫了两声,温特忽然就有了莫名的气愤,甩开了贺铃说:“确实,这些沙子不是每时每刻都温柔的,但是我仍然欣赏它们,你看……”他指着远处那堵慢慢向他们面前移动的沙墙说:“这是多么状观的景象?这就像大海深处最美也最悍的浪,美极了!”
贺铃说:“你疯了!快跟我回去!”
温特发现贺铃的面目开始有点模糊,因为沙子在空气中的密度越来越大了,贺铃的眼睛微眯着,沙子打在她的脸上,她脸上的肌肉微微地抽动着,她又焦急又绝望地说:“走!快跟我走!否则,我们会没命的!”她紧紧地牵起温特的手就往沙丘下跑去,却被温特狠狠地甩开,“不!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贺铃立足不稳,惊叫一声往沙丘下滚去,安卓拉汪汪地叫着向贺铃急速下滚的身体追去,温特愣了下,也向沙丘下追去,结果因为风的作用和心急的原因,居然也摔倒了,两人在黄沙里滚动着,温特觉得嘴里,鼻子里都被沙子塞满,呼息困难,触目所及,都是愤怒地跳跃着的黄沙,一种绝望突然弥漫他的心头,“可能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了……没想到,不是死在飞机撞山壁的惨烈之下,也不是死在死亡森林里,而是要死在沙子里……这些可恶的沙子……”
沙子并不是永远都是暖和的,这时候,它很凉,就像从最寒冷的泉里蹦出来的又冷又硬的水滴……
这种感觉,就如同李雯雯有时候给他的感觉。
暖暖的夕阳从窗户里照进来,洒在懒洋洋的两个人的身上。李雯雯向猫似地,软软地爬在温特的胸脯上,“你有没有觉得这样的日子极美?每次都想把这个时刻永远留住,但每次都让人产生决别的感觉。好像这个时刻离开后,就再也不会回来。”温特知道李雯雯总是陷入莫名其妙无边无际的绝望中,但他已经懒得给她希望,不给她希望正是李雯雯爱上温特的理由,她觉得世界只有温特才最能了解她,两人有水乳交融的感觉。
温特说:“是,我也有这种感觉,这是摄影机都无法捕捉的东西。”
李雯雯说:“温特,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向那次在半空时一样,陪着我去死?”
温特吻下了李雯雯没有回答。没有回答其实也是答案,可以是是,可以是否,温特只能给她这个答案,让她自己去猜测,或许不会令她太失望。其实那种傻事温特只可能做一次,如果可以重来一遍,他未必有勇气去陪一个陌生的女孩子选择死亡。李雯雯又说:“我有时候真为那些总是忙碌奔波的女孩感到可怜又可笑,她们到底是在追求什么呢?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东西值得她们追求?我看到那种欲望倾泄的脸就很恶心……”温特想到了蓝紫,于是不自觉地辩解道:“你不是她们,怎么能够理解她们的感受?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父亲给你的钱你三辈子也休想花玩,但她们却必须为每日三餐和住宿奔波,为了过上好点的生活,需要付出许多代价,这种艰难的选择,你是无法理解的……”
李雯雯说:“就像巴清仁那样的吗?为了追求名利富贵,居然把自己逼入死角,终于疯了……”
巴清仁是温特心目中很尊敬的人,甚至比他的偶像老悟更让他尊敬,李雯雯的话简直就是犯了温特的忌讳,他再也没有心思欣赏夕阳,坐起身子点了支烟,慢慢地吸上。李雯雯也坐了起来,将自己的身体靠在温特的身上,“温特,你的目光只可以在我的身上,因为我是为你而活的,如果你胆敢把心思放在包括包清仁或者任何别的女人的身上,我是不会饶了你的……”
温特知道她绝对是说到做到,她柔美的像天使般清冷又和谐的外面之下,隐藏着淡淡的阴冷。
温特狠狠地吸了口烟,他是向来不受女人威胁的。
……
温特终于停了下来,一具软棉棉的身体阻住了他,使他不继续往更深处滚去,那具身体在冰冷的沙子里仍然是温热的,她猛地坐了起来,撩开自己的衣襟,把温特的脑袋护在自己的衣服里。而她自己则弓起身子,形成一个屏障,使温特有呼吸的空间。温特闻着她的肌肤上,淡淡的女人的香味,一颗心像被人拨了下的琴弦,颤颤荡荡。温特刚想坐起来,就听到贺铃说:“别动!否则我们两个都得死!”
温特的视线被贺铃的衣服和肌肤阻挡着,什么都看不到,但他已经感觉到黄沙的力量,如同群狼呼啸而过,沙子落在他的身上,发出簌簌的冰霜落地的声音,温特终于明白了贺铃的紧张与焦虑,这样的沙尘暴实在是对生命的一种考验。她又听到贺铃向安卓拉喊到:“跑!快跑!跑回镇里去!”安卓拉呜咽着,似乎不想离去,贺铃说:“等到沙尘暴停了,你再来救我们!”于是温特感觉到有条有力的身影从自己的背上嗖地穿过,以最快的速度往镇里跑去,它是在与沙尘暴比速度……温特担心起安卓拉来,心里默默地念着,“请老天保佑,它能逃过一劫……”
沙子越落越多,风也越来越大,他感觉自己和贺铃的身体都要被吹走,他一动都不感动,生怕因为自己的动作而真的被风吹走了……
果然,贺铃发出了沙哑的声音,“我们宁愿被沙子埋掉,也不要被风吹走,如果被风卷到天上去,我们必死无疑,而且灵魂会迷路,找不到回家的方向……”温特感觉到贺铃的身体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它一直在轻轻地颤抖着,巨大的愧疚感占据了温特的心灵,他将贺铃紧紧地抱住,让自己的脸颊贴在贺铃的肌肤上,“对不起……我对不起你……”贺铃什么都没说,只是也更紧地抱住了温特,温特觉得她似乎哽咽了下,她流泪了,可是泪水一定与黄沙裹夹着被风吹走了……温特的神智一直都很清醒,但是耳边狼嗥般的声音渐渐地遥远了,视线也越来越黑暗,直至陷入不见一丝光明的地步,贺铃的身体越来越冰冷,最可怕的是,他似乎感觉不到了她腹部微微的起伏,她似乎停止了呼吸……温特确定自己清醒着,他甚至能够转动自己的眼珠,可是他去一动都不能动,手脚被强力胶水沾在了大地上似的,难以挣动一下……
但是没过多久,他好像听到了安卓拉的叫声,同时感到背上的重力。
温特的脑袋快速地转动着,能够感觉到重力,即自己身上的沙子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厚,也许自己努力下的话,就可以猛地从沙子里钻出来呢?他暗暗地积蓄着力量,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成败在此一举,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啊!——”
安卓拉呜咽着后退了两步,似乎被眼前忽然从沙地里冒出来的黄色的沙人吓了一跳。温特抖了抖身上的沙粒,惊喜地看到昏黄的天空和同样变得昏黄的安卓拉,他大口地喘息着,喊道:“安卓拉!好样的!小女孩,快来帮我!”他知道贺铃的位置,首先抱住了贺铃的腰,再轻轻地抖动着,身上的沙子慢慢地向两旁滑去,露出贺铃的脸。她身的身体仍然柔软着,但她整个人也像这昏黄的大地似的,没有一丝生气。她的脸上,脖子上,身体上肌肤的每一寸,都被沙子填满了,温特觉得自己心痛欲裂,大喊了两声贺铃的名字,接着就把指头伸到她的嘴里去,掏出嘴里的沙子,然后用力地晃摇着她的身体,但贺铃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随着他的晃动着风中的弱柳般摇摆着,生命的气息完全没有恢复。
安卓拉呜咽着,像个女人似地哭了两声,不断地围着两人转着圈。
温特冷静了两秒,这才想起急救方法,没有犹豫,轻轻地捏住了贺铃的鼻子,用自己满是沙子的唇紧紧地贴在贺铃的唇上,她的唇一如断往地干裂。这种人工呼息大约维持了三十秒,终于,贺铃的胸猛地挺了下,像是憋了口气,温特惊喜地唤道:“贺铃!贺铃!”贺铃猛地睁开了眼睛,接着就大咳起来,显然她的力气还是很不汲的,由于缺氧缺的厉害,她无法跟温特说话,身体像风中的落叶不断地抖索着,而且双眼翻白,双手痛苦地抓住了温特的胳膊,却像小孩子似地那么无力,温特握住了她的手,说:“贺铃,别担心,我会救你的,你如果难受就睡会儿吧,我会带里回家的。”
贺铃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胳膊无力地垂落在沙地上,呼吸仍然很困难,双眼一直翻白着,嘴巴也大张着却总也不能够呼到足够的氧气……
温特抱起了她,顺着沙丘走下来,踉踉跄跄地往镇子里赶去……
贺铃是第二天才醒来的,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温特的房间里,他应该给她洗了澡,她的肌肤光滑温润,没有沙粒的痕迹,而且,她是赤身裸体躺在温暖柔软的被子里的。她猛地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就听到温特标质性的“讨厌”笑声,“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你快将我吓死了,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死了我该怎么办?是不是要学古代人一命赔一命?但是我又很矛盾,因为我不知道你真正的意思,你这样舍命救我,肯定是想让我继续活下去而不是让我赔你的命对吗?”贺铃赤红着脸狠狠地白了温特一眼,“你去死!”说着抓起枕头就向温特扔去,温特接住了枕头,眼睛忽然红了,把情绪激动的贺铃用她不能够拒绝的力量紧紧地搂在怀里,“傻瓜!傻瓜!辛好你活了,否则的话,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活得下去……”他滚烫的泪珠滴在贺铃的脸上,贺铃怔了怔,接着心里涌起无限的感动与委屈,她的泪水也滚滚而下,温特感觉到她的泪,忙替她擦去,“没事了,真的没事了,我们现在都活着,都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