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夏季雷雨天气时有发生,但是今晚的这场狂风暴雨来得特别强烈,令人措手不及。海柔从外面走进屋里,无意间发现裙摆到脚边竟被大雨溅湿了大片。她皱起眉头,原本内心的阴霾更加沉重了。慕胤被传入宫里这么久,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
入夜了,海柔独坐在房里,惴惴不安的的等待慕胤的归来。房间里依然一片大红,红色的布帘,红色的喜字,红色的被褥……可是为什么,这些红色现在看来是那么的苍白。
眼前的烛火跳动了一下,海柔从恍惚中醒来。门被推开,慕胤面色凝重的进来。“海柔,还没有休息啊!”话语间夹杂了浓浓的不安和疲惫。
“皇上急召你入宫,有什么重要的事么?”海柔看到他脸色不是很好,开口问道。
慕胤微微抿了抿嘴,抬起眼深深的望着海柔,稍稍迟疑后,他坦言:“西夏忽然进犯大辽,皇上要我领兵前往迎战。”面对海柔担忧的脸孔,他不想隐瞒。
“什么?!皇上要你带兵打仗?”海柔大惑不解,“为什么不让耶律寒去呢?”
慕胤勉强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可能皇上是要考验我吧!”他目光投向别处,思绪仍旧停留在刚才入宫议事的那刻。耶律寒愤愤离去后,皇上连忙下旨,封他为西征大将。此刻,沉甸甸的圣旨还在他怀里,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到不是说他畏惧打仗,自己更随耶律寒多年,作战谋略方面对付区区西夏匪徒绰绰有余,只是,现在皇上病重,又和寒的关系闹得如此僵,日后大辽该怎么好啊!
“什么时候启程?”海柔低着头,幽幽的问。这个消息如一声闷雷打在她心上,四分五裂。才新婚不久,慕胤就要去打仗。辽国和西夏边境处到处是沙漠,环境恶劣。听说西夏人野蛮至极,残暴如狼。慕胤这一去不知道要面对多少危险。但是现在已经无法改变什么,她只有接受这个事实。
“三天后。”看着海柔脸色黯淡,说话中的失落和不舍让慕胤一阵纠结。他轻轻搂过她,怜惜的抚着柔黑的秀发,眼睛落在窗户上刺眼的红喜字。“不要担心,海柔。我会马上凯旋归来的!”舍不得分离又岂止她一人?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他再次呼唤:“海柔?”
海柔挣脱开他的怀抱,抬起泪光闪烁的眼,用充满坚定的语气对慕胤说:“我要和你一起出征!”她不要和他分离,上天堂,下地狱,不管哪里,她都要跟着他!
“海柔!打仗不是儿戏!”慕胤惊讶得睁大眼睛,坚定不可摇的海柔如一尊石像倒映在他漆黑的眼瞳里。
“我要和你在一起!死也不分离!”海柔一字一句,任谁也无法动摇她的决心。
慕胤被眼前的妻子深深感动,心酸得丧失了语言。海柔!他眼眶一湿,用力眨了几下,忍住从心底翻涌的泪水,无言将她再度紧紧搂抱在怀里。
温热的眼泪止不住流淌下来,湿了衣襟。海柔轻轻的啜泣,身体微微颤抖着。慕胤伸手抹去她的泪,低下头找到她的唇,落下依恋又深情的吻。他掏出圣旨放在桌上,抱起她往里边走去。纱帐轻垂,晚风拂过,掀起层层浪,遮住了里边两个彼此深爱的人儿。桌上摇曳的红烛,默默聆听着山盟海誓的炽热言语……
三日后,慕胤率领大军从上京出发。皇上龙体欠佳不便出宫,由北院大王耶律寒代为送行。德锦知道后吵着也要来送行,被耶律寒阻止。西郊外,烈日下旌旗飘扬。慕胤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的骑在马背上。耶律寒一脸的默然,无视周边遥辇部人群的欢呼,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良久,他驱马走上前,对面的慕胤也心有灵犀的上前。
“一路小心!记得派五百里加急,保持联络。”耶律寒淡淡的说着。
“寒……”慕胤紧盯着他的坚毅不屈的脸,欲言又止。要不要告诉他呢?算了。“我会尽快回来的!我们始终是好兄弟……”
耶律寒嘴角扬起,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我一定会准备好酒等你凯旋归来,一醉方休!代锦儿告诉海柔一声,她会每天为你们祈福!”
慕胤收紧缰绳,眼睛里闪过安心的笑意,回马归队。大喊着“启程!”
一声令下,在漫天扬起的滚滚风沙中,慕胤率领大军浩浩荡荡远去了。
就在大军离开上京不久,皇宫里一片惊慌。
这天夜晚,久病在床的皇上耶律贤终于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寝宫外,太监们个个神情沮丧,宫女们无不抹泪。龙塌旁,太医们无力的摇头。
“皇上!皇上!”皇后萧燕燕和诸多妃嫔都跪在床前,痛哭呼喊着。
“父皇!你快点醒来啊!”太子耶律隆绪不停的推摇着皇上的手,稚嫩的脸上满是惊恐的泪水。身边两个弟妹早已吓得瑟瑟发抖。
龙塌上憔悴的耶律贤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妻儿们痛哭流涕、悲伤欲绝的样子心里万分不舍。他抬起眼和皇后的目光对接,然后吃力的伸手示意:“除了皇后和太子,其他人都退下!”
摒退了众人之后,皇后萧燕燕一脸凄惶的拉过太子耶律寒隆绪跪在皇上身旁,未语泪先流。“皇上!”
“燕燕……我的时间不多了。”皇上咽了口气,断断续续的对皇后说,无神的双眼尽是对残酷命运的无奈。“我已经立下遗诏,由太子继承大统,你摄政辅佐……”
“贤哥哥……你不会死的!”
“我把耶律寒的十万兵权收了回来。其实慕胤带走的只有五万,还有五万精兵我是给绪儿准备的。你不会怪我吧?”耶律贤侧头望向萧燕燕。在她心里依然有一个位置是属于耶律寒的,他知道。皇后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哭泣。“这件事耶律寒不知道。兵令就在这里,我把它交给你。万一我死后朝中有变,这五万精兵可以保护你和绪儿的周全。”他真的很爱很爱燕燕啊!只可惜,上苍不给他这个机会,让他好好保护她。
“绪儿!你过来。”耶律贤把心爱的儿子叫到跟前,无限怜爱的眼神,温和的说:“父皇走了之后,你听你母后的话,多念书,多学本领,把大辽治理好,做个明君。”
“父皇放心,寒皇叔会帮助儿臣料理国事的。儿臣也会向他多学本领。”耶律隆绪边擦泪边聆听父皇的嘱咐。
“不!绪儿,你要记住,万事不能靠别人,一定要靠自己才行!”皇上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染红了锦被。他又转向皇后。“燕燕,你才智聪慧,绝不逊于任何男子。大辽的未来就靠你了!”
“皇上,你别说了!”皇后为他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我一定会尽所能好好辅佐绪儿的!”
耶律贤抓住萧燕燕的手,紧紧握住放在胸口,目光慢慢涣散。“燕燕,如果有来世,你愿不愿意……再嫁给我?”
皇后握住他的手放在脸上,任泪水奔流,拼命的点头。
耶律贤嘴角扬起一个满足的笑容:“这下……我可以安心的去了……燕燕,我……爱你……”一声叹息后,他永远的闭上了眼睛,眼角一滴晶莹的泪还未干。枯瘦的手从萧燕燕手里滑落。
“贤哥哥——”凄惨的声音穿透了整个皇宫。
辽景宗病逝,享年35岁。不久太子耶律隆绪继位,是为辽圣宗。太后萧燕燕摄政。
举国上下还沉浸在先皇英年早逝的哀恸里,咄罗部却异常的热闹。王子咄罗基又娶了位小妾。很多契丹贵族和部落首领都前来庆贺,实际上是找机会聚头商议当朝政事。新皇登基,却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太后萧燕燕不过一介女流,居然还摄政!让他们这帮老臣怎么心服?所以咄罗基的婚宴上,四处流散着嚣张蔑视的言论。
老谋深算的咄罗坚借此探得了各部的口风,心里暗喜。深夜宾客散后,他凝眉在灯下亲笔写了一封密函,派人赶紧送往大宋潘仁美手中。一切都在预期之中!
南王府书房里,耶律寒接到密报,咄罗坚派人前往大宋。
耶律寒眯起了眼睛,将密函付之一炬。如冰的脸上阴沉得让人心颤。他站起身,双手在身后紧握,关节收紧,发出咯咯的响声。
“来人!”门外应声进来一个属下。耶律寒依旧背对着他,冷漠的命令。“把兰馨叫来。”
不一会儿,兰馨被带到书房。
耶律寒慢慢转身,冷峻的目光扫过兰馨困惑的脸庞,沉默片刻后,他开口:“你对咄罗坚是什么感觉?”
听到这么唐突的问题,兰馨猜不透的看了耶律寒一眼,淡淡的回答:“老奸巨猾的狐狸!”
耶律寒浓眉微微一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那潘仁美呢?”
“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兰馨咬牙切齿的说,眼里除了仇恨还是仇恨!
“好!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杀了这两个人渣?”明明是询问的语气,却透着慑人的气势和冰冷的杀机,如不可违抗的命令般让兰馨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