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琉璃殇:江山美人
414700000125

第125章

“臣花木棣参见皇上。”

“嗯,回来了。”负手而立的拓跋宏转过身来,看着木兰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感动有些好笑,“花木兰,你是不是怪朕没让你到西域去啊。”

“臣不敢。”木兰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打不起一点精神。

“花木兰,朕其实让你留下来,还有更重要的、更适合你的事情让你去做。”拓跋宏踌躇满志地说,“你来,朕想带你去看一个人。”

华严寺。

大雄宝殿之内,香烟缭绕,梵音清明,五方佛和二十诸天等塑像姿态各异,明耀生辉。

一身汉族便装的拓跋宏点燃一柱高香,神情庄重地连鞠三躬,然后将高香插入香炉内。他身后的木兰和郦道元也跟着连鞠三躬。

“阿弥托佛!”清清楚楚的佛号从佛堂的一侧传来,木兰循声望去,不由地眼前一亮,——一位年届六旬的天竺高僧双掌合十,走进正殿,披在左肩的赤色袈裟鲜艳夺目,更映得高僧长眉如雪,面容慈悲,通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让人无法形容而又终生难忘的气质,木兰不由地心中一凛。

“佛陀大师,”拓跋宏快步走上前去,“拓跋宏又来打扰您的清修了。”

“皇上不必客气,折煞老纳了。”佛陀大师略略抬起眼睑来,看似漫不经心,可是木兰与之对视之间,仿佛感到有一股冰寒之气向自己射来,就这一眼,就已经将木兰的一切洞穿。

“皇上请随老纳到茶室歇息。”佛陀大师复又垂首合掌,引领着三人步向后堂茶室落坐。

“皇上,请用茶。”一小僧呈上茶水。

拓跋宏却摆摆手,踱到茶室外的高台上,举目眺望平城西郊的武周山,佛陀大师笑呵呵地走上前来:“皇上,可是在看那北崖的石窟?”

拓跋宏点点头:“大师,我朝历来重视佛教,建筑佛寺,开凿石窟,功莫大焉。文明太后去世前,还对礼佛敬僧之事念念不忘,如今战乱已平,朕有心继续开凿,大师以为如何?”

佛陀眼前一亮,躬身拜倒:“这正是佛陀日夜所想之事,皇上圣明。”

拓跋宏爽朗地一笑,伸手相搀:“大师请起,开凿石窟,真正做起来谈何容易?如若只是单纯沿袭昙曜五窟,那不过就是凉州佛教的翻版,极不合朕意。”说完,年轻的天子重重叹了一口气,浓眉紧蹙。

木兰却有些恍然,——怎么,云岗石窟要大规模开凿了么?那对现代人来说,是个多么伟大瑰丽的奇迹啊!

“木棣,道元,你二人可有什么好的想法?”拓跋宏将探寻的目光望向二人,郦道元摇了摇头,推了推发呆的木兰,木兰才一下子醒悟过来,急急地答道:“皇上恕罪,臣也不知。”

“你也不知,他也不知!”拓跋宏有些着恼了,一甩胳膊走回茶室,郦道元紧跟其后。

木兰正准备也跟进去,却被佛陀大师拦下,木兰一合掌,郑重地叫了一声:“大师。”

佛陀微笑不语,一双慧目静静地盯着木兰,让她一下子无从适从:“大师,有何指教?”

“如果老纳猜的不错的话,施主应当是个女儿身,然否?”

木兰不安地低下头,从下往上瞅着佛陀,不敢隐瞒:“大师不愧是得道高僧。”

佛陀笑着摇了摇头:“施主,老纳不过是置身红尘之外,四大皆空,看得空明而已,并非什么得道。不过,对施主,老纳却颇有一见之故之感,有几句话想告诫姑娘,不知姑娘可否一听?”

“大师请讲。”木兰惶恐至极,准备洗耳恭听。

“请恕老纳直言,姑娘并非可在我朝中久留之人,可谓来往如萍影,忽忽即逝,且将经历一场情殇。不过,姑娘生有慧根,与我佛大为有缘,如若姑娘迷途知返,皈依佛门,这一切,自可化解。”

一心肃穆的木兰听到这里,忽然憋不住地笑了:“大师,原来你是想度我出家啊。可你看看我,”她将双臂一摊,身子一展,带了点调皮,“我在凡尘俗世活得好好的,哪有什么心思出家哟。”

佛陀大师摇了摇头,不发一言,转身缓缓地进了茶室,木兰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住了,她站在拓跋宏刚刚站过的高台上,望向西边的武周山,心里升起无限的迷惘。说实在的,她其实觉得佛陀大师的话并非全无道理,自己本来就只是北魏的一个过客,虽然有了花木兰的肉身可以作为寓托的躯壳,可是终究……她闭了一下眼,将这个念头驱逐出脑海。

在骑马回京城的路上,郦道元好奇地凑近了木兰:“佛陀大师单独和你谈了些什么?”

“没有什么啊。”木兰明显地情绪不高,显然,她还未从佛陀的那番警戒性的话语中摆脱出来。

“真的没有什么?”郦道元正打算继续套木兰的话,突然前方的拓跋宏脸色一沉,打马转向,当街拦住一座华丽的软轿:“停下!”

四个轿夫不明所以,但也被拓跋宏的气势给震住了,真的停住了脚步,落了轿,跟在轿旁的一个老妈子不悦地挥着花手帕,说得是鲜卑语:“让开,让开,哪里来的浪小子!”

拓跋宏当然没有让开,脸上怒气升腾:“轿中人出来!”

“哎哟,”老妈子上前,不知好歹地嚷嚷起来,“你可真是好大胆哪,知道轿里坐的是谁吗?说出来,吓破你的胆子,这可是任城王的如夫人!”

拓跋宏冷冷一笑:“任城王又怎样?当街行走,即便是当今的皇后,也应着汉装,否则,置当今天子的改革法度于何地?”

“谁呀,那么不懂规矩。”轿帘开处,一位穿着夹领小袖的鲜卑贵族妇女探出上半身来,她懒洋洋地瞟了一眼拓跋宏,声音尖细而傲慢:“皇上的法令下是下了,可那是针对平民百姓的。像我们这种鲜卑贵族,怎么能也去穿南蛮子的服饰,那岂不是忘记了祖宗旧制?”

拓跋宏气得浑身发抖,郦道元见势不妙,急忙上前低声劝阻:“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这毕竟是任城王的如夫人啊,多少为任城王留点面子吧。”

拓跋宏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轿中女子听了,朕……我命你速速回府改换汉服,否则,不得出行招摇过市!”

“你算哪根葱!”轿中女子终于维持不住自己的尊贵,破口大骂,“乳臭未干的黄齿小儿居然也敢管到老娘头上!来呀,给我拿下!”

四个轿夫喝一声,放下轿杆,张牙舞爪地朝拓跋宏逼近。拓跋宏眉毛一挑,已然龙颜大怒,正待发作,木兰从马背上飞越而起,稳稳落在他的马前,刷地一声龙吟宝剑出鞘,怒叱一声:“谁敢动手!”

平白无故地,阳光晴和的天气,突然气温骤降。郦道元慌了神,一时不知偏向哪一方,正为难之际,前方烟尘滚滚,几匹飞骑刹那来到,为首的一人翻身下马,跪倒在地:“皇上请息怒,拓跋澄前来请罪!”

“任城王,你好大的胆子!”孝文帝怒气冲冲,指着任城王的手都气得发抖,“有令不行,虽是本族贵族亦应受到惩治!”

拓跋澄极力分辨:“可是皇上,贱内只是偶尔才上次街,而并非整日身着本族服装招摇过市。”

拓跋宏冷笑一声:“还敢狡辩!你的意思是说,这种情况很少的时候根本不必禁止,难道要等到满大街都是穿着鲜卑服的人才应当去实行汉化吗?”

“臣不敢!”拓跋澄战战兢兢地回答,额头已经见了冷汗,他的小妾已经吓得面如土色,早从轿子里滚了出来,跪倒在他的旁边,磕头如捣蒜。

“哼!今日看在你的面子上,就饶了这个妇人。如若再让我撞见,别怪我不客气!”孝文帝面沉如水,严厉得可怕。

御书房。

木兰和郦道元分站在宽大的御案两旁,大气不敢出,看着余怒未消的孝文帝在案前走来走去,走去走来。

“朕给你们两个三天时间,给朕拟出一个汉化改革的全套方案来!”孝文帝长臂一挥,恨恨地说,“朕决定不再小打小闹,而要大刀阔斧地进行!他们不是不想穿汉服吗,朕要从政治、经济、文化上全面改革,看哪个胆敢不听!”

郦道元看了木兰一眼,肩膀一耸,表示自己对这个差事有点无能为力,他示意木兰先说两句,解劝一下这个虽然胸怀雄图大略而又急于求成的皇帝。

木兰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意思是我不愿意,可是郦道元一把将她推到前边,差点撞到孝文帝身上去。

木兰心想郦道元这个家伙居然这么不仗义,把她往风口浪尖上推,可是孝文帝还以为她想出什么妙招,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皇上,臣觉得不要太操之过急。”木兰舔舔嘴唇,干干巴巴地说,脑子里在飞快地思索着,“这个,这个汉化呀,说难也不是太难,说容易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