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皇宫。
“这是什么?”一大群君臣围着一张长条案几,议论纷纷。
“让一让。”郦道元带着木兰匆匆进来,把众人轰到两旁去。
木兰一眼望见案几上那个可怕的东西,不由地愣住了:土黄色的厚纸包成严严实实的长方块,右上方的边角上伸出一节小臂长短的草绳子。
“花大人,你认识这种东西吗?”郦道元抚摸了一下那个“东西”,声音沉痛,“士兵们都说这东西是种邪恶的武器,前几天敌军就是用这种令我军元气大伤,李广将军被炸得只剩下一条胳膊。”
木兰慢慢伸出手来,撕开外面的隔离层,黑色的粉末露了出来,发出浓烈刺鼻的硫磺味。木兰取了一小撮,放在掌心里,喃喃自语:“我真该死,居然让他们仿制出了这种邪恶的东西。”
迎着众臣的目光,木兰缓缓地开口:“这种东西,叫做炸药包,杀伤力无与匹敌。”
“那我们应当怎样避免再受到它的危害?”龙袍冠冕,一副南朝君王装束的元宏出现在殿堂里,无视施礼的群臣,定定地盯着木兰。
“几乎不可避免。”木兰垂下了眼睛,惹起群臣的骚动与慌乱,有人开始呼天抢地——
“天啦,不是吧?这么说,我们都要被这玩意儿炸死了?”
“我就说嘛,迁都洛阳,实行汉化,本来就是逆天而行,如果好好地呆在平城,哪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先帝啊,快睁开眼睛看看你的臣民吧,他们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哪!”
“够了!你们都给朕闭嘴!”元宏狠狠一甩袖子,“一群只会嚼舌根的顽劣之徒,遇事只会惊惶失措!”
群臣吓得不敢再说,只偷眼看着自己血气方刚的年轻帝王。元宏对木兰示意:“跟朕来!”
他们来到洛阳城头,望向城外西郊的敌军阵营。半个月来,敌军已经攻近了四十多里,毡帐满山遍野。郊野里庄稼成熟,却无人敢出来收割,而城里的守军、君臣和百姓,武器和粮食仅够支撑十日之用。
“你只是说‘几乎’。”元宏不放过木兰话中的漏洞,木兰抬起了眼:“是。”
“那我们就不应当听天由命,还可以想办法毁掉这些所谓的炸药。”元宏望着敌军营垒里随处可见的围囤,那里是成堆的炸药包。
“是的。我们可以用水。”木兰沉着地回答,“可是……”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了望晴朗的天空,斜阳普照,万里无云,天上之水看来是无法倚赖了,再说,即便雨水应时而降,又如何去浇湿那些被遮苫得严密无缝的炸药?
他们又望向城东的黄河支流洛水,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似乎一点也不为人的心意所动。
而敌军,更不会为城中人的生命考虑,他们正在加紧操练,并为晚上攻城搭建防御工事,甚至明目张胆地在城头守军的眼皮底下挖掘地道,将炸药包输送至城下。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太阳渐渐收敛了它的光芒,西天漫上灿烂的云霞。毁灭性的危机,迫在眉睫。
终于,连最后一道霞光也被黑暗所吞噬,可怕的黑夜,伴随着火光来临了。
呐喊声和马蹄声如暴雨一般,由远及近。旌旗招展,张晓风率领着大队人马,直向洛阳城外扑来。
他驻马在洛阳城下,眯着眼睛望向城头,元宏的宽袍大袖,在夜风中飘展。两个帝王,一里一外一高一低地对峙着,交结的视线撞击出铿锵的火花。
“拓跋宏,你的死期到了。”沮渠晓风厉声说,“我苦心积虑了十余载,今日终于可以达成自己的心愿。”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元宏岿然不动,尚显稚气的脸上露出千古帝王的不凡气度,“朕一心致力鸿图大业,虽不能至亦无所悔。但有一事不明,朕想问你,为何偏偏要起兵造反?”
沮渠晓风冷冷一笑:“拓跋宏,说实在话,如果不是命中注定我要与你为敌,我其实是非常欣赏你的。可惜呀——”他一挥手,一个匈奴士兵高举一面雕有蓝眼狼的黄金盾牌走上前来,元宏看的微微一愣。
沮渠晓风收敛笑容:“这面盾牌就是我们匈奴族沮渠部落的图腾,盾牌出,沮渠部所有成员必须全部出征,在天神的指引下进行一场伟大的战斗。这是我们氏族祖辈遗留下来的一道古老遗训,必须忠实继承,并将其作为凝聚家族团结的精神信条。”
“听上去好像的确是冠冕堂皇。”元宏叹息了一声,“但是有时候人力完全可以胜天,根本不用假借天神的旨意。”
“你就少说废话!等着瞧吧,今天我会叫拓跋氏的基业毁之一旦!”沮渠晓风手持令箭,指挥大军迅速后撤,而后,城门前十里处的地皮被大块大块的掀起,无数的炸药手如蚂蚁一样,倾巢而出,每个人的手里,都搬着硕大的炸药包,迅速向城门下靠近。与此同时,洛阳城头上,上万支羽箭如漫天疾矢,划过天空,射向敌军。
冲在最前头的炸药手们纷纷倒下,可是越来越多的炸药手从地底下涌出,毫不退让地踏着死去同伴的尸体前进。
孝文帝站在城楼上,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比较镇静。
“皇上!”郦道元跑上前来,“请皇上先到宫里避一避。”孝文帝没动,只是有些紧张地问,“水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郦道元回答,“已经将城中所有能用的水都聚集于此。”
“好。”孝文帝目不转睛地盯着炸药手后方的叛军令旗,待那三角令旗一挥向下,发出点火的信号,炸药包的引线就在炸药手的手里被点燃,伴着小小的火花吱吱作响,眼看就要烧到包里去,炸药手奋力向外一投!
“泼水!”孝文帝果断挥手,城头守军将成千上万的水桶提上城头,向下倾倒泼洒,有很多炸药包遭遇水浇,中途熄火,但无可阻止的,近一半的炸药成功爆炸,瞬间火发,其声如雷,震得整个洛阳城的地皮都为之一颤,城土皆崩,烟气涨到天外,登时城头守军死伤甚重,轻者也被夺聋了耳朵。
“皇上!这里太危险了,快随臣离开!”郦道元急得差点哭出来,不顾孝文帝的挣扎,拼命将他拉下城楼。
“不行,朕誓与洛阳城共存亡!”孝文帝本有武艺在身,一下子就将文弱的郦道元甩至一旁,因为力道过大,郦道元在街道上翻了几翻才停下来,仍旧固执地一手伸向孝文帝,哀求地:“皇上,不要!”
一个身影突然凌空出现,自孝文帝背后点住了他的穴道,令他一下动弹不得。
“皇上,恕臣得罪了。”看望李广的木兰匆匆归来,一把将孝文帝的身体推进郦道元的怀里,“带皇上回宫!”
说着,已经跃身飞上城楼,居高临下仔细观看。城门外的炸药手虽然已经被浇成落汤鸡,可是炸药包还是源源不断地由后方流水式传递而来。而城头的备用水,已经即将告罄,下属军官步步告急,木兰的眉头越锁越紧,难道他说真的?真的要攻陷洛阳城,颠覆大魏王朝?
说也奇怪,自木兰一出现在城楼,地动山摇的爆炸声突然变得稀稀落落起来,直至完全平息,蚂蚁般的敌军纷纷停止进攻,只采取观望态度,一时双方陷入了不可思议的平静对峙。
而木兰知道,这样的平静只是暂时的,只取决于沮渠晓风心情矛盾与挣扎的长久,以他对任何事物都势在必得的个性来推断,也许,用不了多久,新一轮的攻击,就会打响。
“你怎么搞得?”大帐内,郁久闾多戈急赤白脸地责问着,“为什么要停止轰炸?”
沮渠晓风没有回答,目光里神情复杂变换,时而怜惜、时而悲伤、时而痛苦。郁久闾多戈眯起眼睛来,从开口的大帐内向城头上观望,城头上,火光熊熊,木兰英挺的身姿赫然在目,好比圣洁的女神。
他禁不住出口讥笑:“原来如此!沮渠晓风,我一向佩服你的心机深沉、做事狠绝,怎么,难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吗?我可告诉你,我背叛了我的部族来投奔你,不可能让你的妇人之仁败坏我的大事!”
“闭嘴!”沮渠晓风猛然出声喝斥:“你懂个屁!”
饶是郁久闾多戈如此猖狂,也为他的气势所骇住,气得骂了一声,转身走出大帐。
良久,沮渠晓风派人传话,要花将军为城中百姓考虑,开启城门率军投降,否则,洛阳城将被夷为平地。
木兰听到这样的传话,久久不语,心痛地闭了一下眼睛,回复说:“告诉他,逆天者必亡,历史不会让他得逞的。”再睁眼,冷静已经代替了伤痛,她两手握拳,仰天长叹,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茫然,我该怎么办?大魏又该怎么办?
她忽然面露喜色:西边天际乌云滚滚,正向这边席卷而来,而在那叱咤雷电之中,一双灯笼样的眼睛在闪闪烁烁。
“应龙!是你吗?”木兰大声疾呼,仿佛在响应她的呼唤,一声清亮的龙吟遮住了天边的雷声,满天的乌云迅即来到洛阳城头,应龙巨大的头颈自云间伸出,高高仰起,瀑布急流从它口中倾泻而出!
瞬间,炸药作哑,火光熄灭,魏军、叛军都被惊得呆若木鸡。而那应龙完成了任务之后,又在洛阳城头盘旋了一圈,对木兰点了点头,一声长啸,挟雷抉电,归去了。
“乌啦!”洛阳城头的守军忽然欢声雷动,敌军则魂飞魄散。木兰定了定神,将手中令旗一挥:“开门迎敌!”
一声号令,三军响应,洛阳城门,轰隆隆打开,憋屈已久的魏军,如洪流一般向外涌出,两军即刻展开一场惊天动地的混战。
“沮渠氏,还不出攻,在等什么?”多戈对着沮渠晓风大喊一声,“进了城,什么样的美女没有?”说着,跃身上马,率先冲了出去。
沮渠宜犹豫地看着自己的国王,试探地问:“陛下,我们……”
沮渠晓风没有回答,但是沮渠宜读懂了他的沉默:“陛下有令,立即反攻!”
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但起码,没有了炸药的威胁,双方已经成了公平的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