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唐进已经在路上了,刘绪还一个劲儿地打电话。我能想见刘绪气急败坏的样子。刘绪说她没去旅游,完全是为了我,所以我没有理由不陪她。我相信她的话,但我不能为了她而放弃去古县。也许,我和唐进的古县之行对马兑并无作用,可我不能不去。唐进嘲弄道,骚扰电话还不少,操,我搞女人从来不拖泥带水。我斜了他一眼,默默点起一支烟。唐进说,别耷拉个脸,我说个谜语你猜猜。我没理他,唐进径直说,心里想了,两片片痒了,夹个棒棒,风风火火,棒棒短了,两片片不痒了,心里也不想了。我骂,狗嘴。唐进嘿嘿一笑,别往邪处想嘛,我说的是抽烟啊。这就是唐进,无论装着什么事,照样谈笑风生。我想,如果马兑有唐进五分之一的随便,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马兑终于有了转机。这个机会不是他逮住的,而是别人塞给他的。
夏日的一天,马兑随王天海去某乡镇下乡。乡里办了一个蓝狐厂,据说效益非常好,他们去是为蓝狐厂整理典型材料的。两人到乡里已近中午,下车便喝酒。书记乡长陪着,很热情。王天海喝得眼睛都是硬的。马兑先前推着没喝,可耐不住书记乡长的劝说,也喝了不少。下午,王天海打麻将,马兑睡觉。晚上接着喝,昏天黑地的。饭后,乡里车送两人回来。上了车,马兑方想起两人连蓝狐厂的面也没见着,怎么写材料。他悄悄提醒王天海,王天海微微一笑,掏出一张纸,那是一份蓝狐厂的简介。马兑提出质疑,他们没介绍什么经验呀。王天海说,如果有经验,还要咱们去干甚?马兑明白王天海要他杜撰。马兑写过不少材料,虽然有水分,但至少有一点儿根据。像这种一点儿没谱的东西,马兑没搞过,也不知怎么搞。马兑埋头干了几个晚上,写出干巴巴的几页。王天海看了说不行,他嫌马兑没放开手脚,要马兑重写,马兑窝着火,第二次写的时候故意捏造了一个四不象的东西,谁料王天海看了以后却很满意。两人连夜整理,王天海改一页,马兑抄一页,王天海让马兑提前备了点儿酒菜。弄完,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就是那一次,王天海提出要给马兑介绍对象。马兑以为王天海酒后随便说说而已,哪知第二天下班时,王天海说已经有了目标,女方叫白兰兰,是县医院的护士。王天海特别强调,白兰兰是江主任的外甥女。马兑稍稍愣了一下,事情来得太突然了,马兑虽然从许丽丽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可伤口依然隐隐作痛。王天海说从政没有背景不行,和江主任攀了亲,就算有了倚靠,这个机会绝不能错过。马兑还是没表示,王天海说,你准备一下,明天晚上和白兰兰见面。很知己地拍拍马兑的肩。
次日晚上,王天海带马兑去白兰兰家。看样子,白兰兰家境不错,五间新盖的砖瓦房,一个大院。白兰兰的父母都很热情,但这种热情不是从心里溢出来的,有些不自然,不真实。当然,马兑知道没有理由苛求,他只是觉得走进这种家庭不踏实。马兑想一睹白兰兰的芳容,可白兰兰却不露面,直到江主任到来,白兰兰才从卧室里走出来,和江主任打了招呼,又进去了。马兑匆匆扫了一眼,白兰兰很漂亮,她的美是高傲的、冷艳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她好像哭过,双眼有些肿,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孤傲。马兑暗暗吃惊,白兰兰如此容貌,怎么待阁在家?马兑没有多想,因为江主任在座,他还有几分拘束。所谓的相亲也就是吃了一顿饭。告别时,白兰兰懒洋洋地从屋里走出来,但她始终没看马兑,仿佛马兑的到来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王天海陪马兑回到宿舍,问马兑怎么样。马兑摇摇头,我与她的距离太大了。
王天海说,成了一家人,还有什么距离?
马兑看着王天海,没有说话。
王天海说,成了江主任的外甥女婿,事业上你就顺畅多了。
马兑突然问,到底怎么回事?
王天海顿了顿,说了实话。白兰兰被人抛弃了。白兰兰爱上了一个男人,男人是有妇之夫,他用美丽的谎言欺骗了白兰兰,和白兰兰交往了一年多,最终将她甩掉。白兰兰痛不欲生,喝了好几次安眠药。白兰兰的父母着急了,想赶紧给她找个对象,以医治她的创伤。
王天海的口才好,马兑被这个故事深深地打动了。马兑是个极善良的人,一件小事就能感动他,何况这样一个凄美的故事。马兑有类似的遭遇,白兰兰的心境他完全体会得到,一种拯救白兰兰于苦海的悲壮充溢了他的全身。
马兑问,那个男人是谁?
王天海说,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
马兑说,她会同意吗?
王天海说,她没有选择的余地,主动权在你。
马兑说,没想到她这么不幸。
王天海松了口气,知道马兑动了心。其实,这件事是江主任托他的。
一个月后,马兑和白兰兰结了婚。马兑不喜欢拖泥带水,这种快刀斩乱麻的方式符合他的心意。事情基本是江主任和白兰兰的父母操办的。白兰兰的父母住了两间房,另外三间给了马兑和白兰兰。其他生活用品也是白兰兰父母置办的,马兑没这个能力。这一个月中,马兑没少去白兰兰家,但和白兰兰没说几句话。白兰兰依然冷若冰霜,似乎从里到外完全冻透了。马兑觉得白兰兰如此表现是正常的,至少说明她用情专一。马兑暗暗发誓,他要用他的爱去温暖白兰兰,他要不惜代价地换取白兰兰的幸福和快乐,马兑被虚幻的感觉迷住了。
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新婚之夜,马兑跌进了冰冷的现实中。
婚礼上,白兰兰的脸上虽然没有笑意,但说话基本上是得体的,对亲朋好友的玩笑,白兰兰很自然地挡回去,没伤马兑的面子。几个朋友闹新房,白兰兰大方地散发了烟、糖。一切都朝马兑预想的方向发展。可客终人散,马兑试图拥抱她时,白兰兰狠狠推了他一下,同时厉声喝道,你干啥?
马兑像干牛皮一样僵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你……怎么了?
白兰兰冷冷地说,我脑袋出毛病了,离我远点儿。
马兑说,我们是夫妻。
白兰兰反问,谁和你是夫妻?
马兑的火嗖地窜出来,几乎从房顶冒出去。他一再提醒自己冷静、冷静。他站了一会儿,硬是将火摁灭。马兑说,不管你有什么成见,可我是爱你的。
白兰兰噢了一声,嘲弄地问,爱我什么?
马兑痛心地说,你没有理由这样待我。
白兰兰的目光收缩在一起,聚成一根冷冰冰的针。她说,你别用这种鬼话欺骗我,你图什么我清楚得很。说穿了,咱俩是一场交易。
马兑说,这叫什么话,谁和你做交易了。
白兰兰说,你不必再说了,我要睡了。白兰兰拉开被子钻了进去,警告说,你别靠近我。
马兑喃喃道,怎么是这样?
白兰兰撂下一句,如果你习惯了,咱俩就这样过,如果你不习惯,明天就去离婚。
马兑生气地说,离就离。
这一夜,马兑睡在了沙发上。说是睡,其实是躺,马兑一整夜没合眼。尽管他料到了白兰兰的冷淡,但没想到她如此绝情。马兑美好的想象被打碎了,七零八落。
第二天,白兰兰问马兑,还离不离了?
马兑默默地注视着她,然后,他的目光从她头顶漫过去,落在窗户上。玻璃上两个“喜”字冲他挤眉弄眼。离婚本身并不可怕,他担心的是离婚的后果。如果离婚,别人会怎么看?马兑太爱惜面子了,他无法忍受那些猜忌的目光。
马兑妥协了。白兰兰嘴角飘起一丝冷笑。结婚有一个星期婚假,可白兰兰第二天便上班了。马兑也不想呆在冷冰冰的屋子里,可他无处可去。他不会像白兰兰那样去上班。马兑躺在沙发上,回来摁着遥控器。可马兑的目光是虚的、散的,若有若无。马兑只是借电视掩饰自己的失态,那些节目,他没有一个看进去。他的思维陷在了与白兰兰的纠缠中,难以自拔。他不明白,如果白兰兰嫌弃他,为什么要结婚?她仅仅是为了要一个名义上的婚姻?这对她有什么意义?虽然她被男人抛弃过,可凭她各方面的条件,完全可以寻找一种她认同的生活。马兑想不出所以然,唯一的解释是:白兰兰没有从失衡的心态中走出来。马兑想,那就让时间证明一切吧,我要用足够的耐心让她接纳我。
七天婚假,倒也没有马兑担心的那样度日如年。上班后,杜毅和他开玩笑,得注意点儿身体啊,你瘦得认不出来了。马兑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刀削一样。马兑比吞了黄莲还难受,可脸上不得不装出幸福的样子。王天海接口说,都是从那一步走过来的,谁也别笑话谁。王天海似乎为解除马兑的尴尬,可马兑却有一种挨了耳光的感觉。
年底,县里进行人事调整,江主任提了副县长,王天海提拔成政府办副主任,马兑接替王天海当了综合科科长。那几天,杜毅的情绪很低。马兑总觉得不自在,仿佛偷了人家的东西。本来科长的位置是杜毅的,马兑明白没有江副县长这个背景,他永远争不过杜毅。无论马兑心里怎么作践自己,可毕竟往前迈了一步,离出人头地的目标更近了。那桩婚姻带给他的不快稍稍淡了一些。马兑还为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得到什么总要负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