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兑和白兰兰的婚姻被冷漠吞噬得到处是窟窿。马兑作了许多努力,想打动白兰兰。可白兰兰不但没被感动,越发轻贱了马兑。结婚一个多月,马兑睡了一个多月沙发,他的脖子几乎变形了。可不管是在别人面前,还是在白兰兰的父母面前,马兑绝不在脸上在表现出来。有一天下雨,马兑想起白兰兰没带雨伞,便提前走了半小时,拿着雨伞守在医院门口。白兰兰出来了,她和同事们说说笑笑。看见马兑时,白兰兰愣了一下,但她马上收回目光,挽着同事从马兑面前走过。马兑憋了两腮帮子话,一个字末来得及吐。白兰兰,你为什么这么冷酷?马兑想冲上去问个明白,可她的双脚陷在泥水里,动弹不得。他明白,那样一来,他和白兰兰的事就会沸沸扬扬,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马兑再次控制住了自己。
马兑和白兰兰一直跟白兰兰的父母一块儿吃饭。饭桌上,马兑和白兰兰若无其事。回到他俩的房间,白兰兰突然问,谁让你去医院的?
马兑愕然,他没质问她,她反倒讨伐起他了。马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去给你送雨伞,怎么,错了?
白兰兰霸道地说,以后不准去医院找我。
马兑也没客气,冷冷地回击,我去哪里需要你批准?
白兰兰冷冷一笑,我和你没缘分,你甭想打动我。
马兑说,就算过不到一块儿,总不至于成仇人吧?
白兰兰说,你心里清楚。
马兑说,我清楚什么?
白兰兰不再说话,拿起杂志翻了起来。
马兑仰在沙发上,任悲哀漫过头顶。
马兑也试图用强硬的办法对付白兰兰。那次马兑喝了酒,他没有任何缘由地抱住白兰兰,白兰兰并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大声喊叫,她冷然而无声地反抗着。马兑被白兰兰的表情激怒了,他愤愤地想,今天把你日了又怎样?两人从床上滚到地上,白兰兰突然停止了反抗。马兑有些不知所措。白兰兰说,你真可怜,一个男人,竟然靠酒撑腰。马兑松开白兰兰,缩到自己的地盘上。此后,他再没动过她一个手指头。
一个星期天,马兑没有像往常那样早早起床,醒来后仰着头发呆。白兰兰起床、穿衣、洗漱,然后,马兑听到了白兰兰的呕吐声。马兑先前没有在意,可白兰兰呕吐得很厉害。马兑躺不住了,他匆匆穿上衣服,走出去。白兰兰蹲在地上,两手抓着水龙头,一副不能自持的样子。马兑轻轻拍着白兰兰的后背,等她吐完了,扶她躺到床上。马兑以为白兰兰感冒了,他翻了翻抽屉,却没找见一粒感冒药。马兑说,你先躺一会儿,我去找个医生。
不必了。白兰兰有气无力地说。
马兑看着她,让医生瞧瞧吧。
白兰兰摇摇头,我怀孕了。
马兑雷击了似地木在那儿,半天方醒悟过来。他想从白兰兰的眼里挖出些什么,可白兰兰并不看他,闭了眼养神。屈辱如蛇从脊背窜上来,狠狠地勒住马兑的脖子。直到这时,马兑方明白白兰兰为什么闪电般地和他结婚。
白兰兰,马兑吼了一声。
白兰兰,你为什么这样?
白兰兰,你无耻!马兑几乎是咆哮了。
白兰兰没动。其实,马兑什么也没说,那些话是在心里吼叫的。除了眼睛浸得血红,马兑似乎没有其他反常的变化。他站了一会,默默地出来了。马兑很想找个人倾诉一番,可这种事怎么说得出口?马兑到了单位,把自己锁进办公室,独自咀嚼着痛苦。
马兑窝了一整天,终于下了离婚的决心。
马兑回去时,白兰兰的母亲把马兑悄悄叫到一边,问他是不是和白兰兰吵架了。马兑支支吾吾,不知怎么说。就是面对白兰兰的母亲,马兑也说不出口。白兰兰的母亲说,你是男人,让着她点儿,她会转过弯的。马兑除了点头,没作任何表示。
白兰兰的眼睛肿着,似乎哭过。马兑不知她有什么理由哭。
晚上,马兑对白兰兰提出了离婚的要求。正在脱衣服的白兰兰忽然停止了动作,像是很意外,过了一会儿,她说,好吧。
马兑长长地松了口气。
白兰兰问,什么时候?
马兑说,明天一上班就去。
白兰兰问,能不能缓一缓,等我把孩子生下来?
马兑没料她说出这么一句话。马兑冷冷一笑,心说,这算什么话?非要把那顶帽子戴到我头上?马兑瞟了她一眼,就是那一眼,马兑被白兰兰的目光抓住了。白兰兰的目光是马兑没有见过的。它不再生硬、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也绝不是让人亲近的那种,它颤颤微微,像是一个刚刚爬上岸,还没有摆脱死亡恐惧的溺水者,带着几分乞求、几分可怜、几分不知所措。
马兑不知怎么拒绝。
两行泪缓缓地从白兰兰的丹凤眼里流出来。
马兑轻声说,那就这样吧。
白兰兰说,谢谢你。
马兑问,他是谁?
白兰兰缓缓地、却是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从这天起,两人的关系似乎改善了。白兰兰不再对抗,不再孤傲,不再冷漠,好歹也和马兑说几句话了。可马兑明白,白兰兰和他的距离不但没有缩小,而且拉得更大了。过去的白兰兰尽管冷若冰霜,毕竟是真实的,现在的白兰兰则是假的。当然,这些对马兑已经不重要了。现在,马兑只想弄清楚一件事:孩子的父亲是谁?他想知道让白兰兰如此不顾一切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同样,这对马兑没有任何意义,可那个问号竖在他脑里,几乎将脑壳撑裂。
马兑开始跟踪白兰兰。只要一有时间,他绝不放弃跟踪。凡是白兰兰接触过的男人,哪怕说几句话,他都要在心里备一份档案。有一次为了跟踪白兰兰,他竟然将与副县长下乡的事忘了。马兑没有呼机,没有手机,办公室怎么也联系不到他。结果,马兑挨了狠狠一顿训。马兑明白工作上的任何闪失都没好处,可那个疑问搞得他没有一点心思。
马兑几近疯狂,但毫无结果。
白兰兰是半夜肚疼的。马兑喊醒白兰兰的父母,三人一道把白兰兰送到医院。白兰兰是宫外孕,手术时造成大出血。县医院没有血库,多亏了江副县长,没多久就从政府机关招来了十几个年青人,白兰兰的命保住了。这件事进一步让马兑认识了权力的所向披靡。
白兰兰住了半个月医院,出院时依然轻飘飘的。那半个月,马兑每夜都陪在白兰兰身边。白天上班,晚上尽一个名义丈夫的职责。马兑必须装着,还必须装得像,心里就别提有多别扭了。
白兰兰身体康复后,和马兑办了离婚手续。
在离婚的前一天,白兰兰突然变得非常温柔。也许是被马兑感动了,她主动把马兑的被子铺到床上,要在最后一个夜晚作一次贡献。她说,你是一个好人,可咱俩生活不到一块儿。我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了。
马兑身上积存的愤怒、屈辱被白兰兰一句话掏得干干净净。也许,这是最浪漫的分手方式了,可那个疑问又跳出来。马兑终是没忍住。他问,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白兰兰说,不能。
马兑看了她半天,然后说,我不占你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