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办公室门外。
葛欢背靠墙面,姿势半蹲,面部表情十分认真,嘴里叽噜呱啦,天知道念得是哪国语言,有时蹲久了还干脆席地而坐,抬头冲过往的同学望去一眼,眼里闪烁出雪花般的目光,像个乞丐要世人给予同情一样;而站他一旁的同学吕风,规规矩矩,老老实实,手里捧书,眼睛看向对面的竹海,对于过来的人,时不时低下头或者干脆侧过脸,以此来逃避对方看待自己嘲讽的眼神。这两人也算是有难同享,有祸相依了。
整整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两个人感觉好像坐了半年牢狱一样,腰酸背痛,垂头丧气,内心充满了矛盾,既想里面的吴老师快点叫自己去背诵,背完赶紧可去吃饭,估计再晚点食堂连榨菜和咸鸭蛋都要售光了,但又深怕往那里一撮,当场忘光,头脑一片空白,背不下来怎么抵挡得住吴老师那十万分恐惧的眼神呢。
葛欢深深叹了口气,放下书到膝盖,眼看一位美女老师从自己脚边,气质非凡地走过,留下一连串高跟鞋踏水泥地的声响。
“叫你们进去了!”晓雪对葛欢说,对旁边那位视而不见。
吕风一抬头,见是晓雪,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抱书走了,走得那么快,其后还有两个面熟的家伙对擦肩而过的晓雪,说着些令人厌恶的话语,光是那副眉飞色舞的表情,就恨不得伸过手去扇他几巴掌,何况这两位,不是谁,就是那天威胁自己的家伙,眼见那两个家伙也注意到了自己,还装出一副要揍他的样子,吕风赶紧转身走进了办公室。
两人“活着”从办公室里出来后,天色已经渐进昏暗,一轮弯月独照于夜空之上,冷冷冰冰。
“啊!现在感到一身轻松,能吃下三大碗饭啊!我告诉你葛欢,你一定要听从你仅存的意志,坚持就是胜利。”吕风边走边说,心中有股美好,要同身旁的葛欢同分享;不料,葛欢置诺罔闻,形同独自漫步田间小路一般,将吕风原本洋溢之情,漠然置之,毫无理睬。
一句话很快消失了,徒留冷清清的街道和一条干涸宽阔的河床;电线杆子上,跳上一只麻雀,机械地扭动那颗小脑袋,呼一下,又飞走了;教学区四周围墙高耸,墙面被风雨侵蚀,整块落下来,裸露出血红色的砖块,其上不知谁的恶作剧,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半个还清晰可见;高大的杉木整齐如一,排列到食堂门口,梢尖一定感受到了风里死亡的气息吧,不停摇曳,好似能把冥暗的天空划出一道殷红的伤口来;此时,教学楼上,一盏一盏的灯开始先后亮起,里面窜动着好几个身影,模糊不清。
吕风停住和葛欢同行的脚步,令他感到意外,葛欢居然直径而去,毫无在意的样子,他是要一个人走到石板路的尽头吗,还是故弄玄虚希望彼此能够远离呢?吕风孤零零站着,想喊,却没有喊住他,看他如何,直到葛欢他叫人生畏地拐进食堂大门,才感受到自己身体中阵阵寒意,面对眼前寂静的世界,简直望而生畏,甚至毛骨悚然。
“喂!喂!吕风?”
“啊?”
吕风从遥远遥远的地方听到了某个人叫他,猛然醒过神,惊讶地发现晓雪从办公室里出来,仅对葛欢丢下一句:叫你们进去了。然后,脚步很快地走掉了。但接下来,吕风感觉十分熟悉,却又记忆不起来很多,可当那两个家伙和晓雪擦身而过,扬起令人厌恶的眉梢,浮出令人作恶的笑意时,吕风才恍然大悟似地知道,那家伙会冲自己作出一个揍人的举动,仿佛一切都是刚刚经历过的,或者是哪天梦见过的,可就是想不到位,思绪模糊。
那家伙一见吕风,立刻露出一副凶恶相,捏紧拳头朝吕风威胁地比划了一下,吕风赶紧转身走进办公室,内心惶惶。
之后,两人顺利通过,回去的路上,葛欢突然冒出一句:啊!现在感到一身轻松,能吃下三大碗饭啊!吕风加快步子,将葛欢落下了好一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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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教室,晚自习。
吕风把日记本和数学参考书叠在一起,停顿了一下,站起身,走到靠窗的最后一排座位,离晓雪隔了四排。他翻开日子本,写道:
天渐渐暗淡下来,冷冽的寒风肆虐窗前。
抬头看,什么都是灰的,灰色的天,灰色的云,灰色的树,灰的,什么都是灰色的,四周寂静,除了窗外呼啸的寒风。我坐在床铺上,苍白色的脸呆呆望着地面,双手交握放到膝盖上;我只是望着,望着,似乎要看穿湿漉漉的地面底下烈焰的翻腾,得一个不死之身。一声叹息,满满一胸脯的忧愁,刚才那一幕,我好像并不在意,令我在意的是即将接下去的世界,这个想法就如同一股冷流窜上心头,痛痛快快地将我的内心冰凉了。我坐立不安。
我又叹了口气,缓缓站起,面朝灰色的窗走去,一步,一步,到处充满了敌意的眼光,燃起了痛恨的仇火。我该如何,该怎么做,是反抗,还是屈服,谁能告诉我希望的方向,美好的坐标。
我一声作怪的冷笑,默许了内心认命论的死谏,想着,想着,心里倒越发好受起来,难道我折服我自己的桀骜不驯,厌恶世俗,才让大家都心满意足底笑了吗,要是这样如此话,那么,上帝,我同你一起开怀笑个够吧。
吕风舒了口气,合上日记本,转头望向窗外,现在窗外已经是无尽的黑暗了,而教室寂寥的气氛,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坐着,存在着。
呼——呼——呼——
吕风猛然站立而起,一脚踢倒了课桌,转过身,拿起椅子,狠狠朝窗外扔去,一声碎响,玻璃片洒了一地,他念叨着,上前一步,抱住课桌,拖了一段距离,没抱起,又气急败坏地一脚,在晓雪一旁将它痛快地踢翻了。吕风粗气连连,一脸痛苦,静看同学们一个一个毫无反应地端坐着,不约而同地用一种费解的眼神看住了他自己。
转回现实,吕风抬起头,看看这间教室。
一本皱巴巴地物理课本往吕风旁边啪一声放下,四百度近视眼,瘦削的脸颊,加上一驼峰似的背脊,这个理科超强的家伙郭明,此刻不问吕风介不介意,一屁股坐了下来,而且翻开书,便发问:
“想什么呢,瞧你半天,以为你会跳窗而出了!”
“是么,我被你看穿了!”
“一个人想事情,会把人想疯的,情节再严重点,直接头发掉光。”
“我没有想,也打消了憎恨,只是停下时间,看看身处的教室,内心苦笑着释怀了。”
“奥,痛苦是件好东西,能让人自省。”
“你怎么上这坐了,不去金纱旁边挤挤?”
“唉,女人啊,心思就是猜不透,好好一句玩笑话,说翻脸就翻脸了,还让不让人活了,你看我这手臂上的红印,被她扭的!女人啊,就是不想让人说出后半句真理,情愿用谎言来代替。”
“呵呵”
“别光呵呵,同情一下哥啊。”郭明朝前排的晓雪看了一眼,接下说:“千万别被女人一开始的慷慨给迷惑了,这个就是教训,懂吗,前车之鉴。”
“有道理”
郭明发现吕风一旁的日记本好生奇怪,身为同桌的自己,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本本子,于是伸过手,想拿过来看看;不料,吕风一把将他的手拿住,说:“这个可是非本人禁看的。”
“我没要看内容,只是封面的牛皮纸蛮精致的,想摸摸是不是真皮,你哪买的,多少钱?”
“我好像忘了,从我来这时开始,我就带着它,过去很久了。”
“不想说算了,哎呀,我得让金纱赔医药费去,太狠了。”
吕风见郭明离去,静静地看住了那本放一边的日记本,如果刚才郭明明抢了,自己会不顾一切地阻止吧。可是,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写日记的习惯,吕风甚至此刻都回忆不起这本东西是从哪来的,真得是自己的日记本吗,他深感疲惫的思绪之所在,越来越发觉身处的世界何其诡异和扭曲,近来越发感觉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