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勇浩默默走出楼道口。
一队协警匆匆与他擦身而过,往楼上直奔。那个戴金丝眼镜文绉绉的男子无意间往楼道口望过来,随即转过脸去继续与一对父女攀谈,右手扶起镜框,嘴角浮出一丝轻笑,恬静中流露出一种忍受压抑的缄默。隔离带此刻成了几个顽皮小孩的游戏,一会儿从底下钻过来,一会儿又钻回去,其中一个小孩见警察过来呵斥,慌了神,差点扑到吕勇浩大腿上;黑色轿车静静地在刺眼的阳光下,右侧车门敞开着,驾驶位置不久前还横躺过一具尸体,吕勇浩看了一眼,依然能体会到躺在那里的冰凉,在那,他发现了那张诡异的照片。对面围观的民众热情依然不减,有几个老大爷手摇蒲扇,穿着白汗衫,足足站了好一会了,维持秩序的警员时不时地阻挡一下探身想一看究竟的人名群众们,感觉力不从心。
吕勇浩刚要走出隔离带,被一个警员叫住,向他索要那张诡异的照片。吕勇浩递给他,跨步挤出人群,掏出烟盒,吮了一支烟,又点上,仰头望了一下刺目的太阳,吐出一团烟雾,好似舒服极了。
“臭小子,有新情况,快随我来!”
吕勇浩赶紧灭了烟,看老李那副紧张的神情,心生一种烦躁,似乎在控诉命运连一点舒缓的时间都不给于他,难道不知道他家中寂静的客厅桌上,正放着一张离婚协议书吗!
咔——
一个闪身钻入车后座,高空下坠般地坐下,恣意仰躺,吕勇浩睁开半一只眼,手放额头,听车内人侃侃而谈。
“老李,上哪?”开车的小陈问。
“前岭度假山庄,刚得到了消息,死了好几个人,昨天大雨导致山体滑坡,是消防那边发现并报得案,事情好像比想象得要严重!”老李一本正经地说,从警三十年,他一向如此。
“干嘛非得让我们去,这边事情都还没处理好么?”老李后面的小刘发起了牢骚,他刚入队不久,还是个新手,连日忙碌,大概开始觉得公务员并不好混了吧。
“该怎么办,听上面的,哪那么多废话。”老李转过身,拍了睡觉的吕勇浩一下,算是提醒。
“我想请假,能不去吗?”吕勇浩没力气地说。
“你说胡话呢!”
“家里有事。”
“今天就是你老婆难产都得去!开车!”
车门呯一声关住,司机小陈一手挂档,脚下油门一轰。吕勇浩眼里的窗外风景,顿时飞速后撤,他倦怠地将双手叠加放于胸前,眼神呆滞地直视沿路风景。
充满烟尘的空气中回荡着广场上喧嚣的声音,然而,尽管嘈杂声吵闹,仍然未能掩盖两台超大音响的音乐,大妈们群情亢奋,和声起舞,活像一只只发情的老母鸡,护城墙上,两个睡眼惺忪的流浪汉呆呆地看着;梧桐树那边,飘起一只大气球,上面画了一只人眼,一直在往上升,要升到白日那里去了,;挑担子卖桃子的妇女被什么吓了一下,赶紧用肩膀抗起扁担走人;沿路上人们没有笑容,相互穿插,各走各路;前两个女人迈着城市女人独有的步态走过,那乡下女人对城市人的傲慢感到了自身的窘迫,扯着男孩磕磕绊绊地穿过大马路,朝司机小刘冷冷看了一眼;站台上年轻人几乎都低头无语,手中的手机活像握自己的命根子一般握着;接着医院正大门口放着一个大花圈;尘土飞扬的大道上,一拨拨满载重荷的工程车正络绎不绝地向西驶去,远处一幢高楼中央挂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还我血汗钱;汽车驶上一座拱桥,桥下一艘水泥船刚好驶过,河岸两旁杨柳依依,杜鹃花团簇锦,亭台楼阁隐没其间,风景美极了;
此刻,从车后座传来很大的呼噜声,老李夹掉嘴上的烟蒂,回头看见吕勇浩那臭小子,头发蓬松,面容憔悴,任由车身晃荡,活像具死尸。老李心中叹气一声,重新望向前方,奔驰的汽车超过一辆又一辆,警鸣直呼,朝前岭方向直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