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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我叫胭脂。名字是夫人取的,那日去河边洗衣服,忽然瞥见水里泡着个人,起初把我吓的不轻,可我最终还是扁起裤腿,下水将那人捞上来。仔细一看,是个女人。虽说穿着有些怪异,头发还散乱的披着,有些贴在脸上,仔细打量了下,到是个清秀丫头。我伸手试了试鼻息,还好,还有气儿。我将她带回家,给她换了套衣裳,又给她起了个名字叫红袖,觉得她柔柔弱弱的挺适合这个名儿。没曾想,她初一听这名儿时险些从炕上跳起来,我告诉她是夫人取的名字,她才悻悻地撇了撇嘴。

我算不上贴身大丫头,所以每日干的都是些洗衣烧饭摘菜的活计。红袖洗衣服很干净,还总带着股清淡的香气儿,从那以后,夫人总是夸我手脚伶俐,也得了好些赏赐。但我始终没有把红袖给说出来,我总觉得她来路不明,若是惹出什么事端,我也好甩手不承认。后来我才知道她洗衣服是用一种叫做皂角的东西才将衣服洗的那么干净,还总带股清清的香气儿。

也许我真的不该和她抗,因为四爷对她一见倾心,纳了她做侧福晋。我不禁又惊又气,为何我比她漂亮那些,却入不了四爷的眼?为何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别人追求一辈子都追求不到的东西?我有些恨,我在酒里下了蒙汗药,我引着她喝酒,想让她一喝就倒下,可她却明白了我的意图,开口唱了那首早在康熙四十二年皇上就下了禁令的歌。

“宝髻匆匆梳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紫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不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庭院月斜人静。”多好的词啊!我从她的清冷的嗓音里听出了一丝执念和一丝悲怨和不甘。我看见窗外影影灼灼的两个人影。

四爷对红袖的执着使我叹为观止,他的那些福晋,就算是嫡福晋怕也是比不上红袖在他心中的份量吧!四爷趁红袖熟睡的时候将我叫到书房,赐了我满人的姓氏,又给我抬了旗籍,使我成了正红旗的香郡格格,将我名正言顺地嫁入十四贝子府做格格。从此我成了叶赫那拉·雪凝,这一切,这一身华丽的行头却都只是为了保护她。

嫡福晋完颜氏嫉妒我的美貌,便想方设法的治我,让我失宠出丑。我心有执念,便有就迁就着她,不与她争风吃醋,不与她计较那些有的没的。我怀揣着四爷对我说的话,独自躲在小院儿里淡然地看着贝子府里的上上下下,我的冷漠和淡然却引来十四爷的不满。这天,也不知他在哪儿灌醉了酒,歪歪扭扭地走进我的小院儿,一把拍开我的房门,我正拿着刚描好的花样做女红,却不料他猛地扑上来。

十四爷闷哼一声,从我怀里抬起头迷茫地看着我,眼里的迷茫渐渐转化为了然而后变成愤恨。正当我不知所以然时,一个耳刮子甩在我脸上,他的力气很大,瞬间就疼得我泪眼婆娑。我在心底告戒自己:不要哭,不要哭。我吸了吸鼻子,倔强地抬头直视着他黝黑的眸子,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映着我的脸一面红肿一面惨白,戏剧化地样子惹得我想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我忍着脸上的疼痛和嘴里的苦涩,顾做轻松地笑问:“爷这是怎么了?什么事使得您发这大的火儿?”

十四爷指着我的脸怒骂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我就这么不遭你待见么?我恬着脸从四哥那儿讨了你妹妹,四哥却给我送来一花容月貌的姐姐,你倒好,对我冷淡得如同不存在一样!爷进你这院子还得向你通报一声,我就这么遭你厌么?”

我怔忪地听着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话,心里犹如平静的湖面忽然坠入了石子般不得宁静。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四爷的棋局,我只不过恰好成了棋子,我何时成了红袖的姐姐了?枉我一直对四爷心存眷念,却不曾想他眼里压根儿就没有我这个人!眼泪又不争气地滑落,我痴痴地看着眼前的十四爷,那个和他相似的男人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却也是将他视如棋子般的利用着,我不禁替他感到有些悲哀。

十四爷见我不说话,只是看着他静静地流泪,以为我是被他打疼了,忙上前捧着我的脸查看伤势。我的眼泪却如开了闸的洪水般倾泻而下,我知道我哭起来皱鼻子挤眼睛又咧嘴的,甚是影响形象,我将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让自己哭个够。十四的手缓缓移到我的腰间,另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隐约间,似乎听见他在我耳边呢喃着什么,可我只顾着哭泣,直到我哭得脱力晕到在他怀里。

次日完颜福晋就找我谈话,问了些,又不明不白地说了些,我都不明不白地应了,要么就是点头称是。就在我几乎要昏昏欲睡的时候,她忽然猛地一拍桌子,顺势站起来,指着我恶狠狠地说:“此女有违妇德,李总官,仗责二十!”说完冷哼一声便走了。

我不明不白地挨了打,却无处伸冤,当晚就昏迷了过去,后来又感染了风寒,发了高烧,烧了三天就退了,可我却一直昏迷了七天六夜才悠悠转醒。小丫鬟喜儿告诉我,这些日子十四爷都没日没夜地守着,刚刚才歇了去。我惊讶于十四爷为什么会这样?后来我才知道,那七天六夜里我一直在呓语一个名字:“胤禛(祯)!”到底是十四听错了还是我真的念的是他?我也不明白,只是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来找过我的茬儿,我也乐得逍遥自在。

转眼间,又是初秋时节,我已经在十四贝子府待了近七年,自那次挨了板子后便身子一直不利索,时好时坏,特别是换季的时候,更加严重,过些时日,也就渐渐好了。这七年里虽有十四爷的庇护,我仍是处处忍让,不于人争斗些什么,也不去算计些什么。这日忽然想起那日红袖唱的那曲子,便不由兴起,让喜儿找出一把古筝,试了试音,又加了些韵和调,才勉强谈奏出来。直到第二遍的时候熟练了些,便合着唱了:“宝髻匆匆梳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紫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不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庭院月斜人静。”

一歌唱毕,看着纷纷掉落的树叶,不禁有些伤感。正看着片片落叶发呆间,却听闻一个声音自背后响起:“不曾想你也会这曲子,唱得比四嫂好多了,只是你的声音有些过于平静和悲戚,听了让人想落泪,不过却是把这曲子唱得恰倒好处。只是这曲子毕竟早些年皇阿玛便下了禁令的,以后还是莫唱了好!”说着便揽我入怀,这些年,我们之间最多的亲密也就是这样了,一时间,那些下人和其他院子里的女人也分不清我到底是受宠还是失宠?其实,就连我自己也迷茫得紧呢!

“你要去西北么?”我静静地靠在他怀里轻声问了句。大阿哥早在四十七年就被圈禁,太子已经两立两废,八爷自良妃娘娘死后也是心灰意冷,四爷现在也开始专心理佛,不问朝政,十三爷前些年也被圈禁,如今也就是十四爷和三爷最受康熙赏识了。

“嗯。”十四爷淡淡地应了声,揽着我的胳膊却又紧了紧,半晌才叹道:“留你在家里,我不放心!你若有个子嗣,她们到也不敢动你了!可你...哎!”我明白他是替我着想,我一个格格,说白了也就是妾室,又是无所出的妾室,她们至今都没有对我做什么是因为我一直有爷的照顾。可如今他要去西北征战,哪里还顾得上家里这些瓶瓶罐罐?

我低垂眼睑想了想,便道:“那我跟了你去!”我说的坚决肯定,却惹得十四爷噗嗤一笑,点着我的额头,笑说:“亏你想得出来!军营里不允许带女人,若是发现了会受到处分的!再说了,那是去行军打仗,会有危险的,我怎能让你去那境地儿?”

“那你说怎么办吧!”我开始破罐子破摔,我知道他不会弃我不顾的,别的不说,就因为我是他的妾室,妾也算妻,既是妻便是他的责任,他高傲如此又自负如此,怎可能弃我与不顾?却没曾想他直接拦腰将我抱起向屋里走去,我压抑住即将从嘴里溢出的低呼,呆楞地看着他,原来他是打的这个主意!

那一夜,我痴缠他许久,我只是想要个孩子,还是我真的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爱上他?我不知道,我也不敢想象。我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回忆着那个身影,我坚信自己是爱着他的,可到后来却发现,想来想去,脑海里的人一直都是胤祯,不是胤禛!

一个月后,我被疹出有了身孕,胤祯放心地去了西北,完颜福晋恨恨地看着我却又无可奈何。我想,虽是有了这个孩子做保障,可这些都只是暂时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请来完颜福晋,想和她谈一谈,毕竟,我现在要保住的不只是我自己的命,还有我肚子里这个未出世的孩子。

“福晋,您也知道的,我自那次高烧后身子就弱得不象话,时好时坏的,如今有了身孕,到头来还不定有没有那个命见到他呢!所以,我想拜托福晋您,若我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您一定要将他视若己出...”我琢磨着该用怎样的词语却听她长叹一口气,悠悠道:“罢了罢了,你也莫说这些个不吉利的话,这些年了,爷虽一直护着你,可你也没那些个心思,既是这样,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好好养着身子,等到了分娩时把孩子健健康康地生下来便是,等到像弘春这么大了,你还要听他叫你一声额娘呢!”

我恍惚地看着完颜福晋的笑容,脑子里想着才五岁的弘春,可爱的小人儿是胤祯的心头肉,因是长子,又是嫡系亲生,所以也颇得康熙的喜爱。我每日在自我安慰里生活着,我唯一的寄托成了我未出生的孩子,喜儿乐得整日鼓捣着些布料做小衣服,小虎头鞋。

我安静的等待我的孩子出生,频近分娩的日子越近我就越不安生,我看着自己日益颤抖的厉害的双手,如今连首曲子都弹奏不好。我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正在亏空,已经十个月大了的肚子却还不如一般七个月大,我开始着急,我不能就这么死掉,我还要等着十四回来,我还要等着孩子叫我一声额娘!

红袖说得好,人能跟任何人争,就是不能跟命争!在产婆问完颜福晋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时,我坚决地告诉她要保孩子!孩子平安的降临了,是个小阿哥,我却慢慢地合上了眼睑,天知道我有多么眷恋,多么不舍!可我却无能为力扭转这一切,我不能让胤祯失望,我想他会发现我压在枕下的信,他会明白一切!

我欠红袖的,我还了。四爷欠我的,也已经还了。我欠胤祯的,一个小阿哥能还得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