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喝了口茶,吐了一口长气道:“清酒论江湖,香茗说恩仇,快哉快哉!俗话说:酒交侠客,茶结隐士,可惜啊可惜,书生却什么都不是。这几口茶汤入腹,精神大添,疲倦全消,就请朱四哥再讲讲天道盟的侠义事迹吧!”月亮哼了一声:“什么都不是,何不到天道盟做侠客去。”林风叹道:“纵有侠骨侠心,却无侠术侠胆啊!”说着摇头懊恼不已,宝石笑道:“你俩不要捣乱,听朱四哥讲说就是。”
朱老四坐稳身形,咳嗽一声,道:“这天道盟三十六寨,是按三十六天罡的名号称呼的。翠微山叫天魁寨,后面依次是天罡、天机、天闲……小的也记不清楚这些都差不多的称呼……”林风接口道:“那就是天魁、天罡、天机、天闲、天勇、天雄、天猛、天威、天英……”说到此处,他脑中忽然一阵晕眩,不由闭住双眼摇了摇头。只听桌椅响动,月亮娇声怒喝:“姓朱的,你茶里下了……什么?”然后就听扑通声响,似乎有人栽倒。林风心知不妙,但脑中迷迷糊糊,竟栽到桌上,双眼一黑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风缓缓醒来过来,只听月亮高声怒骂。他睁开眼循声望去,只见月亮和宝石分别瘫坐在斜对面椅子上面,手脚软垂,似乎动弹不得。林风大吃一惊,他挣了一下想站起身来,但全身酸软无力,无法动弹,不由又惊又恼,瘫在椅上高声叫道:“朱四哥,你这是何意?”
一灯如豆,朱老四铁青着脸坐在对面,狗儿面带泪痕,拽着他娘的袖子站在朱老四身侧看着他们。月亮骂道:“臭书生,你瞎眼了看不出来啊?进了黑店了。姓朱的,趁早放了你家姑娘是正事,要不然让你不得安生。”林风看她口中叫骂,身子却丝毫不见动弹,相必她俩和自己一般浑身酸软,林风心中明白,方才茶中定然是下了极厉害的迷药。
“朱四哥想必和天道盟有关。”宝石倒也镇静,慢慢道:“不过为何要拿我们几个?”林风怒道:“若天道盟使这种下作手段,还称什么天道侠义,真是笑死人了。”言罢哈哈大笑。
朱老四向三人一揖:“实在对不住客官。这位姑娘说得不错,朱某确实在十年前就加入了天道盟,和娘子高凤英在此张罗了这个小店。”身侧妇人就是高凤英,这时点了点头,朝宝石歉然一笑。狗儿撅着小嘴,眼睛在爹娘脸上转来转去,一会偷看一眼宝石,目光一触,又急忙转过头去。月亮高声骂道:“就知你们不是什么好货色,满口为谢飞那贼子讲好话,果然是蛇鼠一窝。早知道姑娘拔剑宰了你们。”心中气急,手脚却毫无力气,丝毫不能动弹。宝石不语,心中筹思脱身之策。林风嘿嘿笑道:“朱四哥装得倒老老实实,像模像样。”
朱老四笑笑道:“做店家的朱老四,自然得老实点。但若是天道盟的朱老四,当然不能太老实。”月亮呸得一声,朱老四不理不睬:“我夫妇二人担待着天道盟联络消息的重任,天道盟发生了极大的变故,我等焉能不知?二位姑娘想必就是连挑我太行七寨的月亮宝石了?”宝石事先不欲多事,一直隐瞒身份,但事已至此,只有点头道:“正是!”月亮却骂道:“知道姑娘的厉害还敢得罪,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胆了。”朱老四不理她,道:“二位姑娘不知为何和我天道盟结怨,我也无从知晓。但既是海天门下,料来不会无理取闹。”他看了月亮一眼:“但看这位姑娘言语行事,想来这中间必有极大误会的。”月亮冷哼一声。朱老四叹了口气:“海天门海老先生是武林泰斗,我家谢大寨主都是极为尊重的。但此次二位姑娘犯了众怒,三十六家寨主齐聚在翠微山等候二位,若是明日真上了山,纵有谢大寨主一力周旋……”他又看了月亮一眼,摇头道:“……也怕是无济于事,到时候动起手来,难免各有损伤。海天门和天道盟结怨就深了,也怕不是海老先生和谢大寨主的意思。”月亮怒道:“你老提我爹爹作甚?此事与他无涉。”朱老四道:“这个朱某早有所料,我是个怕事的人,因此方才一直劝说三位回头,等气头一过,查明事情原委,到时候请谢大寨主与海老先生磋商了结。双方和和气气的岂不甚好?”月亮怒骂道:“和我爹爹磋商?姓谢的他配么?”朱老四摇头不语。
林风哈哈笑道:“朱四哥真是深明大义,见解高明,面面俱到,林某佩服得很。既然话已说明,就请朱四哥将我们救起,咱们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化解了这桩误会才是正理。”月亮骂道:“不要脸!”朱老四摇头笑道:“对不住林公子,小的既然擒了诸位,却不敢再放。若是放了,海天门的剑术江湖驰名,怕朱某这人头就保不住了。今夜我连夜启程,送三位上山,请谢大寨主发落就是。”林风眼珠一转,笑道:“谢大哥和我交情非浅,我随她们两人前来正是应他之邀排解此事的。朱四哥这般送我上山,于他脸上须不好看,到时候就怕对朱四哥的前程不利啊!”朱老四笑道:“林公子暂且委屈委屈,翠微山离此不远,咱们寅时启程,虽然山路崎岖,日头出山之前一定赶到。林公子和谢大寨主交情既然不浅,到时候自然会放了你好酒好肉招呼。”月亮连连冷笑,林风怒道:“好你个不开窍的朱老四,到时候有你好看!”
朱老四不理,吩咐高凤英:“你和狗儿先歇息去吧,我在此陪着几位,等寅时启程,到时候再叫你帮忙。”高凤英歉然道:“委屈各位,我和当家的职要所在,不得不如此。”狗儿看来宝石一眼,哭道:“娘,这姑姑这么好,咱们放了她吧?”高凤英弯腰安慰道:“狗儿,不是爹娘狠心,这姑姑得罪了谢伯伯,到时候上山说清楚了,谢伯伯自然会放了他们。”狗儿道:“谢伯伯和姑姑都是好人,他们怎么会互相得罪啊?”高凤英道:“有些事你小孩子家不懂的。乖狗儿,咱们去睡吧!”狗儿回头向朱老四道:“爹爹,明天你到谢伯伯那里多说些好话,让他放了姑姑。”高凤英笑道:“你爹爹肯定会说的。是不是,老四?”朱老四低声应了。宝石心里感动,笑道:“狗儿不要担心,姑姑会没事的。”狗儿随着他娘,一步一回头地出门去了。
月亮和宝石暗自用功,但丹田隐隐约约一丝真气就是提不上来。林风笑道:“朱老四,你那茶香得古怪,我倒还想喝上几口。”朱老四笑道:“就怕林公子喝了再昏过去。”他看着月亮宝石:“二位姑娘不要用功了,中我这碧螺酥,除了口舌之外,四肢全无法自主。你就是大罗神仙,也得软瘫上十二个时辰。三年前山西第一神捕吕铁衣何其神气,也栽在我碧螺酥下。可惜送到山上,兄弟们疏忽,让这害了不少英雄好汉的恶人逃脱了。”他叹了口气,似乎极为遗憾:“即便如此,这三年里他也不敢到我太行山来生事。即使有朝廷要犯投我天道盟里,他也只能在山外滥捉好人交差领赏,绝不敢再入太行。”月亮宝石听得此言,不由泄气。
朱老四道:“几位稍眯一会,等到寅时,朱某驾车送各位上山。”说着靠在椅上,合眼养神。林风嘻笑逗骂,他一概不理,片刻竟微微打起鼾来。
三人又如何能睡得着,月亮不住抱怨二人。林风起初不理,后来骂得急了,顶了几句,更招月亮恶骂。宝石竟然还能笑出声来,林风索性横了心,也双目一闭,任由月亮抱怨责怪,来了个充耳不闻,一会竟迷迷糊糊入了梦乡。
睡梦之中,似乎身在一处酒楼饮酒,对面坐了一位和尚,一位道士,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容。忽听那和尚低声道:“狗儿睡着么?”道士却发出女声,叹了口气:“是,吵醒他又怕求情哭闹。”林风低头四看,不见有什么狗儿,心中甚觉可笑,张口却笑不出声来。和尚道:“寅时到了。”道士还是女声:“这就走吗?”和尚道:“走吧!”林风大急,喝道:“酒喝完再走?”那道士“哧”的一笑,林风忽觉身子一轻,头脚分别被二人拿住横抬起来,作势往窗外扔去。林风大叫:“救命!”双目一睁,却见自己已被朱老四和高凤英抬起走向门外,正是梦中和尚道士的手段。高凤英笑问道:“林公子做恶梦了?”林风心下清明,苦笑道:“都是拜贤伉俪之赐啊。”
夜色沉沉,大道朦胧泛出白色横铺东西。门口一辆骡车打横停着,车厢足有七尺余长。朱老四夫妇揭开帘子,将林风坐放在车厢内,回身又进了屋。林风觉得很是柔软,料来所铺非毛即毡,不由笑道:“好礼遇,比骑马舒服多了。”听得身后一声低笑,林风情知是宝石,问道:“宝石啊,你倒先享受上了。”宝石笑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忽然听到外面月亮高骂朱老四拿开臭手,朱老四笑道:“姑娘再若大声,朱某就拿抹布来塞住你的嘴。”月亮吃了一惊,不敢高声,低低咒骂不绝,林风只见帘子一开,一条黑乎乎的影子塞了进来,正好一屁股压在他腿上,两人同时叫了一声。月亮骂道:“臭书生,挪开些。”林风不由发笑:“你倒挪挪看?哈哈,看来我真要当一回猪八戒了……”月亮又羞又恼,也不知哪来力气,身子一倾,张口在林风右肩上狠狠咬了一口。林风大痛,叫道:“朱老四,快救人啊!”朱老四探进身子,将三人摆放好了,林风靠后坐在中间,月亮和宝石背靠两侧相对而坐。
只听高凤英道:“这是客官们的包袱兵器,你拿好了交给谢大哥。”朱老四应了声,揭帘将诸物横放在三人身前,回头嘱道:“好生看好店,我人送到就回来。回头再给客官的马匹添些草料。”高凤英口中答应,月亮骂道:“我的赶月要是少了一根毛,姑娘跟你没完。”只觉车辕一沉,料想朱老四已坐在车上。“得儿”一声,车身一震,蹄声哒哒向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