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青衫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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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路上月亮骂声不绝,林风倒油腔滑调,一会自怨自艾,不该卷入这趟浑水;一会又绘声绘色得描绘谢飞如何好酒好肉接待他,到时候他让谢飞把朱老四打个屁股开花。惹得月亮骂不停口,宝石低笑不已。朱老四却充耳不闻,自顾驾车赶路。

起初道路尚平,车厢也宽敞,三人虽然手脚酸软,坐得倒是舒服。行了十来里,骡车却颠簸起来,三人摇来晃去,挤做一团。宝石香腮抵住林风胸口,心中只想挪开,但全身毫无力气,不由粉面发烫,幸亏天色未明,车内漆黑一片,瞧不见她满脸红晕。月亮起初喝骂林风离远些,后来头却伏在林风肩上,二人脸颊随骡车摇晃擦来擦去,渐觉对方脸火热了起来。月亮又羞又恼,欲再要斥骂又怕宝石笑话,只有强行忍住。

林风坐在中间哭笑不得,宝石脸蛋在胸前揉来晃去,月亮又与他耳擦腮磨,二人秀发抚在脸上更是痒痒不已。林风只想伸手将她们扶起,但一来手臂无力,二来心中又隐隐不愿。他奇怪月亮何以一声不吭,然而片刻之间只觉香气盈盈、娇喘微微,不由醺然欲醉无暇他思,浑不知身心何处。一时车中一片静寂,三人心中各有千思万绪,彼此心跳怦然可闻。车外骡蹄哒哒,车轮辚辚,偶尔夹杂着朱老四吆喝和路边的鸟啼之声。

车身晃动,道路曲折,不知走了多远,车外鸟叫声却越来越密,眼前渐渐亮了起来。月亮和宝石都紧紧闭住双眼。林风心中乱跳,也闭了双眼强自镇定。忽听车外一人高声道:“乾旋造化,颠倒阴阳。”朱老四吁得一声勒住骡车,口中应道:“移星换斗,迥天返日。”原先那人笑道:“朱四哥早早上山,想必又有好事。”朱老四笑答:“有几个紧要人物给我侥幸拿住,送来交谢大哥发落。”那人笑道:“恭喜朱四哥。弟兄们让开些。”只听数人吆喝答应,步声纷纷。只听朱老四笑道:“弟兄们辛苦,改日到千尺镇来,四哥请你们喝酒。”众人轰然叫好,一人叫道:“兄弟这几日输的裤子差点让扒了,可没有酒钱给朱四哥。”另一人笑骂道:“王六儿,就你那臭手不早早拾掇起来,成天还骰子掷个不停。也不知道欠了朱四哥多少酒钱,还有脸再去喝酒?”众人哈哈大笑,朱老四也笑道:“无妨无妨,六儿下山时多担些柴禾与我抵债便可。”嘲笑王六儿那人又笑道:“打柴做饭,洗衣烧汤,王六儿倒有这本事!”嘻笑声中,朱老四吆喝一声,骡车继续颠簸行去。车内三人情知已到翠微山,不由心中都忐忑起来。

行了大约三四里光景,骡车又停,三人又听高处一人喝道:“唤雨呼风、振山撼地。”朱老四高声应道:“驾雾腾云,划江成陆。是刘武玉兄弟么?风讯堂朱四有要事求见谢大哥。”那人叫道:“朱四哥少待。”只听轧轧几声,似乎一道栅门推开。只听那刘武玉走近前来,笑道:“朱四哥早,有要紧事么?”朱老四笑道:“擒了几个要紧人物要面交谢大哥。”脚步声中,三人忽觉眼前一亮,不由同时张开眼来。车帘揭开,探进一张英气勃勃的面孔,只觉他眼神明亮,将三人扫了一眼,忽然目光一滞,面露诧异之色。愣了一愣,放下车帘回头问道:“朱四哥,他们是……?”朱老四笑道:“刘兄弟莫急,这三人事关重大,一会见了谢大哥你就知道了。”刘武玉略一沉吟:“莫非就是连挑我天英等七寨的月亮宝石?”朱老四微一犹豫,笑道:“既然刘兄弟已然猜到,朱四就不便隐瞒了。她们正是月亮宝石。”只听刘武玉哈哈大笑,忽然厉声高叫:“众位弟兄,拿住月亮宝石了!”

三人只听高处人声鼎沸,叫声四起,“好——”“还不将她们宰了,为我天道盟雪耻!”“朱四哥好手段——”“把臭婆娘拽出来,让大伙瞧瞧她们丑恶模样。”…………步声纷乱中,不知有多少人从高处奔下,把骡车围在中间,叫骂声里,又夹杂了刀剑出鞘、枪棒相撞之声。林风三人此时全身瘫软,闻言心中不由大大惊慌起来。这时宝石软软趴在林风腿上,月亮却已晃得身子歪斜,和林风侧面相对,二人对望一眼,车中虽光线昏暗,但均觉对方定然脸色煞白。

只听那刘武玉高声叫道:“弟兄们说得有理!且不要吵闹。”众人慢慢安静下来,刘武玉道:“朱四哥,既然贼人已经拿到,何不就手宰了,替死去的弟兄们报仇!”朱老四早知刘武玉虽生的面目英俊,但性情最是急躁,因此本不欲令他知道三人底细,怕又另生事端,不曾想却让他猜了出来。这时听他言语,急忙笑道:“刘兄弟,这其中另有误会,咱们可不敢鲁莽。”刘武玉怒道:“误会?她们杀伤弟兄、坏我山寨,我要是朱四哥,拿住她们就割了头上山,何必赶着骡车巴巴得吆喝上来。”朱老四哈哈笑道:“四哥可没有这胆量,不得谢大哥指令擅自结果此等要人。难道谢大哥对刘兄弟没什么话吩咐下来么?”刘武玉高声道:“谢大哥虽然放下话来,说月亮宝石近几日定然前来滋事,令弟兄们不可阻拦,他自与各位寨主在天魁厅等候应付,那是谢大哥担心伤及兄弟们性命。但如今人既然拿到,又何必让谢大哥劳神,一刀宰了送去首级便是。早早出了这口恶气,弟兄们说是不是?”众人轰然答应,车中三人心中更是惊慌。

待众人应声一歇,朱老四缓缓道:“刘兄弟莫要说笑,我朱四既然将人擒住送来,自有我的道理。还是请刘兄弟放行,若要伤及他们性命,我朱四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刘武玉厉声道:“朱四哥何以一味回护仇人?今天我刘武玉绝不放过她们。”只听刷的一声,似乎刀已出鞘,只听他高声叫道:“待我毙了她们,有什么干系我一身担待。”众人叫好,朱老四沉声道:“刘兄弟可知这车中还有何人?”说完冷笑不语。

刘武玉一愕,他方才激怒之下,却不曾留意此节,这时想起,答道:“不就是一个穷书生吗?既然和月亮宝石同被朱四哥拿住,料来定然是她们同党。”朱老四冷笑道:“刘兄弟错了,他可是谢大哥的好友,是谢大哥请来分辨这桩是非的。”刘武玉一愣,朱老四忽然口气转软,哈哈笑道:“刘兄弟,谢大哥曾特意嘱咐于我,将他朋友和月亮宝石一道请上山来,不得伤他们分毫。要不是如此,四哥我早就结果了月亮二人,那有刘兄弟的份子。四哥虽然胆小,她们伤我兄弟灭我山寨难道我心中就没气么?”刘武玉似乎不信:“既是谢大哥的朋友,怎么又被朱四哥也一道拿了?”朱老四笑道:“刘兄弟有所不知,这位朋友不但与谢大哥交好,和月亮宝石也极是相熟的。因此谢大哥嘱我定要将他请到来排解是非,但这位朋友怕伤了和两家的交情,不愿卷入此事。无奈之下,四哥只有将他们一股脑儿麻翻了送来。等会上山,四哥还怕谢大哥责我对他好友无礼呢,这时心里还忐忑得紧。”刘武玉道:“原来如此啊!朱四哥,你看兄弟就是一味鲁莽,耽误了四哥的行程。”说着嗨嗨赔笑,朱老四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说着外话作甚?咱天道盟遭受这般屈辱,有血性肝胆的兄弟那个不急呢?”

一句话听得刘武玉心花怒放,只听他高声道:“弟兄们闪开,让朱四哥进山。”众人高声答应,步声错落中,朱老四高声笑道:“弟兄们多辛苦。”得儿一声,骡车前行。车中三人同时长吁一口气,渐渐松下心来。此时车中已然亮了起来,林风笑道:“托我书生之福,二位才得以幸免啊。这等大恩,该如何报答才是啊?”宝石伏在林风腿上,心中害羞,也不言语。月亮却呸了一声,向林风望了一眼,方欲斥骂,不由想起方才情态,竟然脸颊一红,赶紧垂下眼帘,斥责之言再也吐不出口。林风目光和她一触,也感脸上发烧,不由将满腹的轻浮玩笑言语收起。

骡车又颠簸起伏行了六七里,忽然又停。高处有人喝道:“纵地金光,翻江搅海。”朱老四高声对答:“指地成钢,五行大道。风讯堂朱四有要事求见谢大哥。”林风低声骂道:“臭张致倒多,听了半天原来叽里咕噜喊得是天罡三十六法。”宝石心中奇怪,张口欲问,但整个身子伏在林风腿上,张眼看去是月亮的纤手侧放在林风腿上。心下又一阵大羞,生生将口边之语吞了回去。高处那人叫道:“朱四哥稍候。邱寨主,风讯堂朱老四有要事求见谢大哥。”后面一句话却是对里头禀报,林风三人只听吱呀几声,似乎一道极沉重的寨门推开。一人脚步沉稳走来,口中沉声道:“朱兄弟好,久违了!”嗓子低沉嘶哑,极是难听。朱老四诧异道:“邱寨主,您老不在天雄寨坐镇,怎么却上了翠微总寨?还亲自在这通幽楼据守?”

“天道盟遭了如此重大变故,邱某又岂能在天雄寨坐望。”那邱寨主道:“谢盟主已于七日前传下天盟令来,招三十六寨各位寨主齐来天魁翠微总寨商议此事,众兄弟这几日已陆续赶到。昨日谢盟主从青龙峡回来,说已见了月亮宝石这两个女煞星,并约了二人上山,看来此事终难善了。谢盟主又不愿伤了与海老先生的和气,因此今日一早与大伙在天魁厅商量对策。又怕这两个煞星突然赶到,伤了手下兄弟们的性命。邱某便自告奋勇到通幽楼观望,若她们贸然出手,邱某纵然不敌,也要拼了老命跟这两个煞星周旋。“说到此处语音激动。林风本来听他一口一个煞星,不由心中暗笑,听到这里却不由中一凛。月亮心中虽然大怒,但无奈手脚无力,叫骂徒招其辱;又回思方才形势严峻,若不是朱老四周旋恐怕性命不保,此处守山的邱寨主似乎比方才那刘武玉更为凶恶,不由心下畏惧,不敢出声。三人自客栈被擒,一路行来听天道盟诸人口风,谢飞大有与她们和解之意,心中都隐隐盼望见了谢飞再作计较,倒胜过这一路的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