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投奔老六是在冬日。那个冬天温度居高不下,过去白茫茫的坝上草原如今黄朦朦、灰乎乎的,狗舔了一样。我和乔小燕约会都不用穿棉衣了。隔着单衣,我一下子就能摸着她的乳头。虽说这样的冬天让人发慌,可也为我和乔小燕提供了方便。我想让乔小燕去我的办公室,那张办公桌把我的邪火全勾了出来。可是乔小燕和我进树林、钻草垛,甚至去她家的粪房,就是不去我的办公室,我不明白,乔小燕没被蛇咬,咋也怕井绳呢?
放假前夕,我和村长吵了一架。我的工资提了,但至今没发到手,民办教师的工资理应由乡里出,可村里没交齐提留,乡里便把工资抵顶到村,据说叫转移支付。村里的提留都是由乡里收的,收起的乡里已拿走了,没收起的村里当然也没办法收。我找乡里,乡里让找村里,我找村里,村里让找乡里。我不敢和乡长吵,但我敢和村长吵,谁让村长是我二叔呢。村长吵急了,说,该着也是钱,全村人都倒欠,就你兜里有票子声,你有啥不知足的?
我一气之下,离开了坝上草原。没有钱,我怎么娶乔小燕?就算乔小燕同意,我也有脸呢。我计划只干一个寒假,可一到那儿,老六就没再让我回来。这么说有点儿冤枉老六,桃红柳绿的燕北市让我馋呢。
那时节,老六已和那个寂寞的女人上了床。
事情的结果是老六始料未及的。那天,老六喝了一瓶二锅头,可怎么说也不是二锅头惹的祸。老六的酒量已经恢复了,一瓶酒算个鸟。那天,小丁原说让老六陪她回家,可走到半路上,小丁忽然想起她约了人看电脑去的,撇下老六,匆匆走了。老六在街头吃了碗拉面,喝了瓶二锅头。老六已请了假,批发部他可回可不回。老六行走在高楼大厦之间,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个女人。她现在干什么呢?这个问题钩得老六眼皮子直跳。
老六到了那儿,已是下午。老六不清楚女人是否会出来,他和老花工聊了会儿天。老花工说他的儿子和儿媳正闹离婚,他老伴劝说不住,喝药要挟,差点送了命。老六正想安慰老花工几句,那个寂寞的女人从楼梯口闪出来。她没有像别的女人那样抱只猫或牵只狗,而是空着两手。没等老六做出反应,她已向老花工和老六走过来。老六呆呆地望着女人,不知她要干什么。
女人径直走到老六面前,问老六能不能帮个忙。女人说她想把家具挪个地方。老六没有理由不同意,他跟在女人后面上了楼。有几次,老六踩空,险些闪了脚。那个女人瞄着他,眼神怪怪的。
进屋后,女人咔地将门锁了。老六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心虚地冲女人笑笑。女人二话没说,抬手扇了老六一个耳光。老六愣了一下,叫,你凭什么打人?女人竖在老六面前,像一根缺少水份的竹子。她冷冷地盯着老六,问,是不是他让你来监视我的?老六说,我听不懂你的话。女人说,他有什么理由监视我?为什么他不来?老六说没有谁让我监视,你弄错了。说着,老六就要走开。女人拦住老六,不说清楚,你今天别想走。女人一旦胡搅蛮缠,铁嘴钢牙纪晓岚也没辙,何况老六?老六开始考虑脱身的办法,可是女人推搡着老六,老六栽在沙发上。
女人渐渐安静下来,她甚至为老六倒了杯水。女人说,这些日子你一直监视我,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我悄悄跟踪了你,看见你走进了批发部,我就晓得怎么回事了,别怕,我不会告诉他,现在,你只回答我一个问题:那个女人是谁?她在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被醋泡得几乎发胀的女人。老六盯着女人鲜艳的嘴唇,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老六想起了王梅,他不明白为啥包养对女人有如此大的魔力?她们不懂得恬不知耻,个个振振有词。这实在让老六之辈绝望。
女人说,你嘲笑我?
老六说,没有。
女人霸道地说,那你笑什么?
妈的,老子连笑的资格都没了。老六忽然问,他没答应和你结婚?
结婚?女人突然笑起来,眼泪都出来了。好半天,女人才收住,她恢复了冷漠的表情,道,别说废话了,回答我的问题。
老六说,我真的不晓得。
女人叫,说了半天你玩我。
老六怕女人再次发作,站起来直奔门口。可是,女人的速度比老六还快,她往前一扑,将老六扑倒。女人已经发作了,她连骂带咬,还抓老六的脸,老六躲避着。
那件事不知怎么就发生了。老六回忆过,可关于那个过程,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事毕,老六慌乱无措,不知如何收场。女人的暴躁被老六浇灭了,她拢拢头发,却突然说了一句让老六心惊肉跳的话:你强奸我!
老六猛一哆嗦,没……我没……
女人冷酷地说,我一句话,他们就会把你抓走。
老六盯着女人,冒出一个念头:马上逃离燕北市。这样一想,他反而不害怕了。老六逼近女人,将她抱起来,老六的胳膊哗哗地抖。女人骇然道,你要干什么?老六恶狠狠地说,强奸!女人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老六发了狠,他要毁灭女人,也要毁灭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女人发出愉悦的呻吟,老六顿时一头雾水。
老六临走,女人又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女人说只要老六答应每星期来一次,她就不告他,而且还可以给老六钱。女人说,我喜欢你。
老六答应了。那一阵,老六一脑袋莜面浆糊。
从楼里出来,老六像是做了一场梦。老六胸有成竹地啃西瓜,没啃上,小心翼翼地啃白菜,也没啃上,现在突然无缘无故啃了一片菜帮子。老六想,她是让我陪她睡觉呢,去他妈的。
老六想逃离燕北市。可第二天,他莫名其妙地痒痒起来,像是有几百只虫子挠着,怎么都控制不住。老六把寻呼机关掉,去了女人那里。
次日,小丁问老六怎么不回话,老六说没电池了。
老六上了瘾。每次老六都把自己骂得血淋淋的,而且发誓下次绝不再去。可过了没几天,老六就犯了瘾。老六不再像过去油腔滑调的了,小丁说老六稳成了。并补充说,男人就应该稳成些。
老六周旋于女人和小丁之间。老六不知自己更需要哪一个。那些日子里,老六是迷茫的。
我就在那个时候来到了燕北市。
老六替我在市郊租了房子,开了家食品店。这是老六的主意。老六说人挣钱难,钱挣钱易。老六在批发部干了一年多,已有了一定的经验。
我和老六就这样开始了合作。老六特别忙,除了送货回来,我一般见不着他。
有一天,老六难得地回来了,他提了两瓶二锅头,一包猪耳朵,说是我来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请我喝过酒。我见老六神色疲惫,问他是不是特别累,老六说,闯天下,累算什么?一副卧薪尝胆的气派。
刚启开瓶盖,老六的呼机哼吱起来。老六看了一眼,说单位呼他。临走没忘了抿一口二锅头。
其实,那天是小丁呼他。
小丁让老六陪她回家。上一次,小丁陪朋友看电脑没回成,之后小丁一直没提,老六早就把这事忘了。老六已经知道小丁家在郊区,父母都是菜农。种菜收入不低,可小丁不喜欢,小丁说她学电脑,是为了换一种新的工作。
小丁在不知不觉中揭掉了她的神秘。
仿佛为了断绝老六不该有的念头,小丁说老六和她回家是有任务的,她的父母一直为她不找对象数落她,今天拉老六充充数,堵堵父母的嘴。小丁说,你不介意吧?老六笑笑,愿为你两胁插刀。老六想随便一些,可小丁不干,她陪老六买了一套西服,让老六理了发。那套西服花去八百多元,好在钱是小丁掏的,她说权当是给老六的报酬。
小丁父母十分客气。客气是一种距离,客气的背后是冷漠和拒绝。小丁父亲稍好一些,小丁母亲则用一种挑剔的目光剥着老六,一副开膛破肚的架式。老六忍受不了这种目光,心里很别扭,想走。后来,老六见到了小丁的嫂子,他掐断了自己的想法。他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小丁嫂子不好看也不难看,从她对公婆的态度上,一望便知是那种老实、善良的女人。
吃饭时发生了不愉快,起因是老六突然问有没有二锅头。老六的话使小丁父母愣了一下,小丁母亲指着桌上的燕北春说,这酒很贵的。老六说我没那个意思,我就喜欢二锅头。小丁生气地说,家里有酒精,你喝不喝?结果,那顿饭双方都吃得没滋味。事后,小丁说老六是狗肉上不了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