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镇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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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大夏天子(2)

松林外,皇帝正耐心地等候着。不出意外,今天的白鹿最终会落在他希望的那个人手中,他也可以在不久后用一种比较传统的方式宣告自己最后的一份诰命。他已经老了,而且多年来勤勤恳恳地处理政务已经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极限了,有时候在夜晚,甚至会听见自己的父亲,以及大夏皇室的列祖列宗的呼唤。

然而天意如刀,他看到一骑从松林中闪出,马背上驼着一匹白鹿,可是,马背上的人他却怎么也没有料到。

方岳拍马上前,激动地朝着自己父亲喊道:“父皇!白鹿是我所得!”而在他身后,方立跟着护卫垂头丧气地出现了。

皇帝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两个儿子来到自己面前。

原本方岳正期待着自己父亲夸赞的笑意,却迎上了这位皇帝冷若冰霜的脸色。多年以后方岳依然没有忘记那时父亲的眼神。

“岳儿,把白鹿交给父皇。”大夏的皇帝毫无表情地说道。

“是。”方岳把白鹿交给了自己的父亲。

一旁的侍从接下白鹿。皇帝对护卫说道:“好了,围猎到此为止。叫诸位卿家都停了吧。”

随即就有护卫吹响号角,声音传遍了整个松林。不一会儿,现实布武营的营魁带着众武将回来,随后宰相为首的众文臣也都一一回来。

“诸位爱卿,孤曾许诺谁能猎得此鹿,就将宝剑‘真龙’赐予谁。”皇帝接过侍从手中的白鹿,对众人宣布道,“君王一言,千金不换!”

方岳发现自己有些激动了,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手中的宝剑。他已经开始想着今天回宫以后,要先去见自己的母亲,让母亲给自己找一个剑术师傅,当然最好是布武营的剑术大师。

“我大夏皇室的子孙,历来聪明机智,勇武过人。”皇帝接着说道。

方岳刻意挺了挺身子,让自己十四岁的身体不至于看起来瘦削单薄。

“立儿,不愧是我大夏太子。”皇帝高声说道,“此鹿既然归于太子方立之手,这宝剑‘真龙’自然也是他的。”

“大夏千古!”所有的文臣武将都齐声欢呼。

“父皇,这……”方立似乎有些犹豫,性情温厚的他实在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事情。

“立儿!”大夏皇帝威严的声音不容反抗,“这鹿是你的,宝剑也是你的!接剑!”

“不!”突然传来的略带稚嫩的声音打断了赐剑的仪式,所有的文物群臣都吃了一惊,没有人想到这样的时候会有人来搅局,搅大夏皇帝的局。

方岳因为气愤,满脸涨得通红,大喊道:“这鹿是我所猎得!不是皇兄的!父皇为何如此!”

皇帝有些无奈地看了自己这个小儿子一眼,一时竟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敷衍地说:“岳儿!这鹿分明是你兄长所得,你为何出此虚妄之言?”

“是我所得!不是皇兄!”方岳有些气了,几乎忘了眼前的人不止是父亲,还是一个皇帝,一个统治者,“父皇你为何撒谎?”

此时除了布武营营魁,所有的文武群臣都暗中摸了一把汗,对于他们,面对大夏皇帝说出这样的话几乎就是死罪!方岳的话此时是真是假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方岳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所言已经超过了某种底线,并且让自己的父亲联想到整个大夏历史上某些惨痛的教训。

皇帝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了看自己这个才十四岁,或者说已经十四岁的儿子,说道:“岳儿,退下!”

“父皇,我……”方岳正要辩解,忽然旁边闪过一个人,一把拉住了他,用手捂住方岳的嘴,不让他继续说。

这个人正是方岳的舅舅,大夏的御史官。他恭敬地朝着皇帝说道:“岳儿无知,胡言乱语。万望陛下恕罪!”随后,他又示意被他拉着的方岳不要说话。

方岳一直以来都非常信任和喜爱自己的舅舅,有时候甚至胜过了很少搭理他的亲生父亲。而这一次,他选择了听从舅舅的话,保持了沉默。但是在他心里,这道微小的伤疤已经留下,并且在日后渐渐扩大。

“好了!”皇帝尽量地使自己平息下对于这个不识时务的儿子的怒火,“此次围猎就到此……”

忽然,就在皇帝话没有说完的时候,一股剧烈的恶心和眩晕感袭来。皇帝一刹那只觉得天地一黑,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般,然后失去了知觉。

“陛下!”

“父皇!”

面对恶疾突发的皇帝,在场的所有人都慌张了。一旁的侍从赶紧扶起晕倒在马下的皇帝,小心翼翼地扶上马,不顾一切策马奔向皇宫。

没有出乎城郊猎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年迈的皇帝因为日夜操劳,病重不起。这一件事似乎预示着某些对于整个朝廷和皇宫来说,即将发生的巨大变革。整个楚都在这一消息的冲击之下,加上今天上午皇帝在城郊猎场所做的一切的影响,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之中。所有的廷臣们都在揣测着未来,思考着自己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整个北党和南党都进入了一种微妙的状态。也许,只有地位特殊的布武营中才对于这一切没有关注。

皇宫中,年老的皇帝躺在温暖的床榻上,但是脸色却一片苍白,病痛使得他几乎不能动弹了,他自己甚至都能看到死神的身影了。但是他的头脑依然清醒,他所处的位置和现在的状态要求他必须清醒。

他还有很多重要的安排。于是大夏第三十五任皇帝,楚崇皇方才,叫过身旁侍奉的黄门官,下达了最后的一道诰命。这是关于一些官员的任免和地方的军队调动,他还要为自己年轻的皇子铺平一些道路,好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学会如何驾驭下臣,同时保持帝国的稳定。

就在他写完诰命,以为一切已经完成的时候,今天上午,城郊猎场上那个不安分的年幼身影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他又一次想起了大夏历史上那些关于皇室兄弟的惨痛教训。这样的想法使得他感到后背一阵发凉,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又一次剧烈跳动起来。

“给孤传话,召岳皇子来见孤!”皇帝又一次下了命令,或许是一道殊为不忍的命令。

方岳一个人孤单地坐在自己的皇子宫中。所有的侍从都战战兢兢地候在门外,他们今天上午见到岳皇子回宫的时候怒气冲冲,一时有些茫然。直到有个侍从试探性地向岳皇子问好,竟然被岳皇子扔来的短弓将鼻子都打烂了的时候,所有侍从都不敢靠近这个处在火山口的皇子。

方岳正在气恼的时候,门忽然打开了。方岳不耐烦地大喊道:“给本皇子滚出去!”

“岳儿!”这个声音传来,方岳才回过神来,收敛了怒气。

方岳对于这个人实在没有什么可发怒的,只能带着一丝伤心地答道:“舅舅。”

常折走到方岳身边,叹了口气,说道:“岳儿你还在生气?”

方岳看了常折一眼,没有回答。对于他,世上最亲近的人就是他的舅舅和母亲了,对于那个几乎不怎么管他,也很少见面的父皇,反倒缺少一种感情。或者说,在他的十四年的生命里,自己的舅舅很多时候扮演了父亲这样的一个角色。

“岳儿,今日那白鹿真的是你所得?”常折忽然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方岳点了点头。

常折皱了皱眉,略一思索,又问道:“你可知道为何你父皇将宝剑赐给你皇兄吗?”

“侄子不知。”方岳迷茫地摇了摇头。

“唉!”常折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太小了,很多皇庭之事你尚且不懂啊!”

常折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可知你先祖楚元皇之事?”

方岳作为皇室后裔,自然熟读史书,回答道:“楚元皇本是本朝第二十六任皇帝,但是在位仅半年便退位了。”

“那他为何仅在位半年?”

“因为……”方岳犹豫了一下,忽然觉得好像明白了某些事情,“元皇之弟叛乱,兄弟相残,其弟发动叛乱夺权。后其弟联合五路叛军,攻下楚都,迫其退位,是为楚宣皇。”

“那楚昭皇之乱呢?”

方岳有些吃力地回答:“楚昭皇是本朝十七任皇帝。其皇弟南风王发动夺权之乱,后被剿灭,叛乱使得大夏帝国一时衰退至极点,导致漠北人南侵之变。”

常折叹了口气,摸了摸方岳的头说道:“你生于皇室,又为男子。殊不知是你之不幸与幸也!”

“舅舅,我……”方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常折忽然说道:“我昨夜曾观天象。帝星易主,群星移位,天下将变之相也。若是按照常理,今夜,你的父皇就将仙去了。”

“父皇!”方岳吃了一惊,显然今天猎场上自己父亲突然病发,已经是一种预兆了。

“岳儿!”常折忽然严肃地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父皇会在仙去之前,召你入宫!”

“入宫?”

“对。”常折说道,“对于你的哥哥,你自由的聪明才智,还有你的性格,都是一种威胁。你能明白吗?”

方岳毕竟是聪明的。年幼的皇子面色发青,喃喃地说道:“这……这怎么会呢?”

忽然,房门打开,一个黄门官带着两个侍卫徐徐而入。

“岳皇子,皇帝陛下召见!”黄门官带来的诏令,如一盆冰水泼在方岳身上,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