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还要这般等候下去?”一旁的丫头百无聊奈地摇着手中的扇子。这面精致的昊州绣花扇都快要被她折磨烂了。
“我尚且未慌,你为何如此急躁?”温柔婉约的声音就像秋叶飘舞一般。常悦穿着鹅黄色的楚南纱衣,安静地品着清淡的蔷薇秋茶,眼睛时不时朝着楼下柜台的方向看去。“小珏,说不准便有哪位才子能对出我所出之句呢?”常悦笑着说道。
小珏一咧嘴,忿忿地回应:“小姐你所出之句如此长,又是引经据典的,何人能对上?适才就有两人好不容易对得工整些许,你又看不上眼了!”
“呵呵!”常悦轻笑一声,“那几个家伙所写之句,虽然工整了些许,但是尚有不少瑕疵,何况立意不高,格调尚不足以对之。”
“唉!”小珏叹了口气,说道,“那我就再等等吧!反正老爷也忙于政事,无暇顾及他的千金宝贝啊!”
常悦瞪了小珏一眼,柔声呵斥道:“你又贫嘴!”
“咦?小姐你看!”小珏忽然看着楼下,呼喊常悦一声,“那不是小姐你时常提及的那个怪才古求吗?”
“嗯?”常悦听见,急忙扭头一望,却正好看见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青年文士,朝着她摆下对句的柜台走来,“那确是古求公子!”古求,这个名传楚都的才子,个性桀骜异常,却又才高八斗,何况身为布武营营魁之子,却自诩诗人,实在是让人称奇。
“哈哈!小姐你只怕悬了,这古求来了,你这句子非得被对上不可!”小珏笑着说道,“那样小姐便不得不见上古先生一面了!”
常悦不知为何,忽然羞红了脸,轻声斥道:“休要妄下断语,我这句子只怕他一时还对不上来!”
楼下,古求悄然走到柜台旁边,站在人群中,看了看这段句子。
“嘿!这句如此之长,要一字一句对得工整着实太难啊!”有人摇头说道。
“岂止要对得工整啊!你便以为对得工整便可见上常悦小姐一面吗?”
“那还要怎样?”
“这句乃是引自当年风云时代,西平王为救爱人,执神剑‘断岳’,率军杀入南成国,断腕血战之事。非有传奇之事为据,只怕悲壮高昂之格调难以相比!”
“啧啧,这常悦小姐也太为难我辈了!”
古求看着那纸上所写之句,也是点头赞许。
“断岳卫国,纵万马千军敢提青锋三尺为红颜断腕换心中挚爱”
这句子果然要对上着实不容易。
“这句子确实不容易对上,只不过无人能对,乃是来此对句之人所学太过寒碜而已!”一个声音仿佛投入湖中的巨石,让周围的人浪一阵涌动。
围观的人们纷纷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看起来没什么奇特的文士正站在那里,笑着摇头。
“哼!你只怕也是空口大话而已,要是有能耐就对上这句!”有人嘲笑古求道。
“对啊!既然敢如此说,便来对上一句!”
古求挺身走上前去。柜台上有一个女子守在那里,面前放着笔墨和纸张,等着有人来写对句。“纸笔可用否?”古求朝着女子拱手施礼,缓缓地问道。
“先生请自便。”女子带着笑意说道,她也想看看这说大话的才子是否真能对上。
“当年南成国西侵大西国,西平王尚未登基,其爱妻雁娥被南成国所俘。后来西平王为爱妻,击败其他王储,登上大西国国君之位,挥军南下。”古求慢慢地解释道,“西平王手执千古名剑‘断岳’,率三千先锋铁骑,杀入大西城中。决战大西城之时,为救爱妻雁娥,毅然断腕而战,其心可感召日月!”
“不过西平王之事,虽然感天动地,不过为儿女私情罢了!”古求摇头叹息道,“风云之时,天下豪侠名士,多如江中之鲤,历代豪侠之事,皆是千古传奇,万载流芳。”
“其中当以风云末代豪侠‘仁刺’楚涛之事,可谓侠之至者!”
古求一手执狼毫细笔,沾浓墨饱满,闭目沉思。周围的人听见这文士的言论,都纷纷为之叹服,安静地看着,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这位不知名的大学士的思考。
“连荼杀生”
古求挥笔写下四个大字,说道:“‘仁刺’楚涛,本出身于楚国毫末之人,因战乱颠沛流离,于乱世中崛起。神剑‘连荼’,古时所谓‘杀生之兵’,乃是名动一时的凶兵,却为仁义心善之至的楚涛所得。”
“任十死九伤亦卷白绫七寸助高祖刺昊取天下太平”
古求接着写下这句,周围的人一看,不由得啧啧称奇,这句子果然对仗工整。
“楚涛游历四方,行仁义于天下,积侠名于四方。当年大昊国与我楚国争夺天下,战乱不惜,昊王残暴,为人凶恶,常行屠城之兽行。楚涛许诺于高祖,只身犯险,刺杀昊王,后功成,楚国方兵不血刃,灭掉昊国,开万代千秋之基业。楚涛‘仁刺’之名,可谓风云绝代!”
断岳卫国,纵万马千军敢提青锋三尺为红颜断腕换心中挚爱。
连荼杀生,任十死九伤亦卷白绫七寸助高祖刺昊取天下太平。
周围的人仔仔细细地品读这两个对句,只觉得这位文士真乃才高万丈之人,纷纷赞叹不已。
“古求古公子?”有人眼尖,忽然认出了古求来。
人群顿时一阵惊讶。
“是古公子!”
“没错,如此才高之人,唯有古求公子啊!”
“古公子,适才鄙人眼拙,居然没有识得大驾!万望恕罪!”有人更是开始讨好古求。
古求尴尬地笑着,示意众人不要如此多礼。
“原来是楚都才子古求古公子!”那柜台前的女子施礼道,“先生之文才博学实在非凡!”
“过奖了!你看我这句子对得如何?”古求问道。
女子拿起那张写了的纸,说道:“这句子可行否,须得常悦小姐亲自看过之后方能定夺。望先生略候一二,待我将此拿给小姐一览。”
“有劳了。”古求点头说道。那女子在众人的注视下,拿着那纸上楼去了。
过了半晌,女子才满脸笑意地走下楼来,朝着古求说道:“古先生,常悦小姐请您上小楼一聚,不知可否?”
周围人都用艳羡的目光看向古求。能得到宰相千金如此佳人的青睐,实在是难得的福气啊!
不过古求是什么人?
古求皱了皱眉头,没有答应,反而问道:“我那句可行?”
女子笑着回答:“先生可上去与小姐一聚,自然知晓。”古求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也知道这常悦乃是常折的千金,而自己的父亲可是布武营的老大啊!这中间的事情可就麻烦大了,周围的人群可能不太了解朝中南北党之争,毕竟这是只在官场上公开的秘密。
“恕古求尚有急事,不能与常悦小姐相见。”古求这话实在是让在场所有人气得七窍生烟,果然这古求怪才之名不是虚传!
那女子也有些尴尬,只能说道:“小姐说了,务必请先生上楼去一会!希望先生万万不要推辞!”
“小姐还说,”那女子又补充道,“她新近搜罗了天下许多名士的一些佳作,希望由古求先生来品评一番!”这显然是抓住了古求的辫子。
“嗯?”古求显然来了些兴致,“那我就上去一观吧。”说完,古求跟着女子缓缓地走上了楼。
楼上是一间清新雅阁,放着些兰草珊瑚,色彩淡雅的门帘与镂空雕花的木墙显得雅致异常,空气中带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味道。阁楼的中间是一张小桌,坐着一个身穿鹅黄纱衣的美丽少女,明眸亮齿,娥眉樱唇,在细细地品着一杯淡茶,旁边站着一个小婢女在摇着扇子。
“古求先生大西城匆匆会晤,已有十多日未见了。”那少女笑吟吟地朝古求说道。
古求听见这话,疑惑地看向那少女。他知道眼前这妙龄少女便是他父亲政敌的千金,楚都才女,常悦,不过古求以前虽然有耳闻,却从未见过她。但是此时一见,却觉得有些面熟,但是就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敢问姑娘就是常悦小姐?”古求拱手施礼。
常悦起身还礼,答道:“奴家正是。”
“古求从未见过常悦小姐,何谈大西城会晤?”
常悦忽然扑哧一笑,小声如银铃般,忽地拨动了才子的心弦。“先生实在记性太差!”常悦轻移莲步,走到古求面前,笑着说道,“奴家还曾与先生与平湖楼同饮过,结为朋友,难道先生是忘情负义之人?”
古求盯着常悦看了几眼,忽然惊醒过来:“你就是岳长?”
“看来古先生不傻啊!”常悦点点头,笑着回答。
古求以手抚额,无奈地看着常悦,摇摇头说道:“看来我真是愚笨不堪,小姐这等倾国佳人在古求面前,都没能认出,实在是……”古求看着常悦的笑脸,只觉得心中扑扑直跳,不知为何。
“先生何必如此埋汰自己?”常悦伸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先生请入座。”
古求便坐到了那张小桌旁边,常悦也跟着坐下。
“家父与先生父亲之事,我自然知晓。”常悦的话让古求心中一紧。
常悦顿了一下,微笑着说道:“不过我二人便不想这朝堂之事,只是以文会友,论道谈天如何?”
古求咧咧嘴,说道:“那便再好不过!”要是真让他们二人把古遥与常折的问题拿出来谈,只怕古求当下挥袖便走了。
常悦招呼一下婢女小珏,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小珏便走到一旁,拿来一大卷书。“古求先生的文才乃是楚都一绝!”常悦说道,“我实在难以相信,似先生这等武将世家之后,却不习武,反倒成一代诗仙,实在是奇事一件啊!”
“小姐过奖。”古求笑着回答,“古某不过略懂一二文章诗词,时不时写三两句破诗烂赋,赞一些鸡豚狗彘之事,不值一提而已!”
常悦听见,抿嘴一笑,如梨花乱颤,说道:“先生何必自谦?适才所对之句,实在让奴家大开眼界啊!我这里有不少搜罗来的新诗句,还望先生与我品评一下。”
“不敢不敢!”古求说道,“只不过稍微欣赏而已。”
楼下,林四和胡通都尴尬无比地坐在桌旁。四周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围着他们的桌子,面色不善,旁边还站着一个女子。
“两位,我们这醉心居可不是吃白食之地啊!”那个女子面色严肃地说道,“你们这桌膳食,可想如何解决。”
林四面色发苦,刚才古求不知道何处去了,他和胡通二人在楼下等了一个多时辰。那女子前来收账,可是林四一个军人,胡通一介白身,何来的银子支付这醉心居的一顿饭钱,只能尴尬地等在这里。那女子生怕他们捣乱吃白食,还叫上几个护卫来看着他们。
“爷爷的!我他妈就是没钱,你等做这个架势,是想打一架吗!”脾气暴躁的胡通耐不住性子,索性挑衅起来,将背在背上的黑铁棍子取了下来。可是那女子听见,只是冷笑一声,几个汉子上前一步,将胡通给围住。
“胡兄弟!”林四赶忙拉住胡通,然后朝着女子解释道,“我们身上实在没有银子。原本付钱之人此时有事不在,不妨等等再说!”
“哼!”女子冷笑道,“我看你们能等至何时!”
林四正满脸愁容,忽然看到阁楼上,古求身后跟着两个女子走了下来,顿时大喜。
“古先生!”林四呼喊一声,古求也看到他们这里的状况,不由得眉头一皱,这才想起将林四二人给忘在这里,心底暗骂自己。
“古求先生,那是?”常悦指着林四两人的地方问道。
“是我朋友。”古求急忙走下楼来,朝着林四他们赶过去。常悦和小珏也跟着后面。
那女子和几个汉子看到常悦和一个文士过来,赶忙弯腰施礼道:“见过常悦小姐!”
“这是怎么回事?”常悦问那女子。
“小姐,这二人在我醉心居用了膳食,却称无银两支付,故而有此一事。”
“哦?”常悦好奇地打量起林四和胡通二人来。
古求看着林四和胡通,尴尬地说道:“我适才险些把你二人忘在此处,失策失策啊!”
林四只能无奈地笑了一下,胡通却嚷嚷道:“嘿,古先生,你这也太不厚道了!”
“古先生!”常悦朝着古求说道,“既然这两位是你朋友,这饭钱也不过二十几两碎银子,便我为他们付了吧!”
“小姐不必多礼了!”古求摇摇头道。
常悦没有在意,朝着那女子说了几句,那女子就带着几个大汉退了下去。
古求无奈地说道:“常悦小姐之意古求实在对之不起!不如改日请小姐去南茗楼品茶?”
“呵呵!”常悦掩嘴一笑,答道,“那奴家就记下了,先生可不要毁约啊!奴家和小珏这便离去,先生请自便。”说完,便带着婢女小珏,施施然朝着外面走去。
古求看着常悦离去的倩影,竟然愣愣地呆在那里。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忽然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底浮现,说不出也道不明。
“先生?先生!”知道一旁的林四高声提醒,古求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林四,“我们现在去往何处?”
“嗯?我估摸着赵伦将军已经先到布武营了。”古求想了想,赵伦没有和他们一起,自从将近楚都时候,就自己先去布武营见他的父亲了,“我等就先在楚都城中找一家客栈歇息,明日在去布武营吧!”胡通和林四都点头同意,三人便出了醉心居。
天色已经暗了,正是楚都笙歌四起,夜灯初上之时,胡通和林四二人都好奇地四下观望。不过古求还在不断地发神,心中的那抹倩影和那银铃般的笑声始终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