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镇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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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订亲

楚都城中,秋日当空,万里叠云。

虽然江北的局势让人不容乐观,人人都在忧心,但是城中还有另外一件大事,一件大喜事,能吸引人们的目光。

一家普通的酒馆中,正坐着不少的食客。酒杯碰撞的声音夹杂在人们议论纷纷的声音中。一个伙计端着托盘,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菜和酒壶,正忙碌地跑着腿,一个不小心,撞到了刚刚进门的一个客人身上。

“小心!”那客人却是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伙计,另一只手将摇晃的托盘一下端住,这才没有酿成“惨剧”。

伙计急忙感谢到:“这位客官,多谢多谢!小的实在抱歉!请里面坐吧!”

那人微微一笑,这笑容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然后慢慢地走到角落里一张干净无人的桌子旁坐下。

“嘿!你可知晓那相府之事?”旁边传来声音,却是一桌上,五六个大汉围坐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闲聊着。

“相府中能有何事?”一个面容木讷的汉子,一边啃着一个鸡腿,一边问道。

另一个消瘦的家伙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老刘啊,你这可是孤陋寡闻得紧啊!你不知道那布武营营魁之子,向那相府千金求婚之事?”

四周的人都来了精神,盯着这消瘦的家伙,等待着他嘴里吐出的奇闻。

那消瘦的家伙似乎对于众人热切的眼神感到满意,悠然地喝了一口酒,慢慢解释道:“那布武营营魁之子,就是那个大诗人古求,却说他不知通过何种途径,和那宰相大人的千金常悦小姐,勾搭上了!”

周围不知内里的人都是一阵惊呼,纷纷问道:“可是真的?”

“嘿!我莫老四的消息怎会有假!”莫老四摇摇头,像个世外高人一般,侃侃而谈,“前几日,古求公子可是一人去往那相府之中,站在相府外求宰相大人同意。啧啧,那古公子当真是痴情无比,从早上一直是站到下午去了!后来,居然连布武营营魁大人都亲自来了!”

“营魁大人!”众人又是一阵惊讶。

就在莫老四侃侃而谈的时候,坐在角落里的那人听着他们的话,脸上笑意连连。

这不是林震还能是谁?

大夏之矛坐在角落里,面前放着一壶酒,还有几个小菜,正悠闲地喝着酒。

他的计划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现在就等着古遥向常折提亲了。不过这些都只是一个过场而已,只要常折同意,这世上只怕再没有人能阻止这一切了。虽然这番谋划是为了不太干净的政治,但是林震也算是帮了自己好友一把了。

望有恋人终成眷属。说到相府,林震忽然又想到方凤,心中又在隐隐作痛。他叹了口气,本以为自己这么多年,已经抛开这一切,但是最后才发现,自己还是忘不了那些过往的事情。如果当年没有政变,自己没有将长剑指向方岳,方凤是否会理所应当地成为自己的妻子呢?他们的命运是否就会走向另一条道路呢?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

如果有如果呢?这真是一个可笑的问题,林震不由得暗暗嘲讽自己一把,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他放下半两碎银子在桌上,便起身走了出去。

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自己好友的提亲仪式,自己一手促成的姻缘,怎么能不去看一看呢?哪怕他只能在暗中安静地看着。

林震慢慢地走到了相府那边。

相府门外,一大堆的仆人都纷纷列队准备好了。常折带着夫人和常御夫妻,等候在相府门外。四下里,围观的人群也都是摩肩接踵,对于这些市井百姓,一朝相国和布武营营魁两家结亲的事情,绝对是一件大事,可以让他们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有充足的饭后谈资。

当然,也有聪明人能想到,宰相和布武营结亲这件事情,绝对不是表面那么简单,背后肯定涉及大夏的国家大事。但是任由他们妄加猜测,也只是流传在外的流言而已。

今天,本就是古遥和常折商量好了,古遥上门提亲的日子。虽然这不过是走一个过场,但是必须要足够重视。而且,按照古遥的说法,这件事情必须办得重大一点,要让整个楚都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常折当然明白古遥的意思,想到那天古遥对他说的那番秘密的话,他也就同意了。

忽然,远处的人潮一阵骚动。

一伙穿着黑色铁甲的军士从人群中涌出,分拨逐浪般将人群中间开辟出一条路来。

常折眼见,整理了一下衣着,带着家眷走起上前去。

古遥骑着瓜黄高头马,穿着一身火红色的军袍,缓缓走来。他的身旁正是今天的主角,古求。不过古求不再是像平时一般,穿着他那身朴素的文士服,而是换上了楚南织锦的红黑相间的长袍,神态高昂,气质不凡。身后还有古遥的三个弟子,以及众多挑着礼品的苦力。

古遥见常折走过来,利落地翻身下马,古求和三个弟子也下马来。一旁的护卫将马牵走。

“让常折老弟久等了啊!哈哈!”古遥笑着朝常折打了一声招呼。

“言过言过!”常折拱手回礼。两人目光相接,都能从对方的眼睛中读懂彼此的意思,复杂的意思。

说完,常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古遥便带着古求和一干人等走进了相府。身后的礼品则由下人负责处理和清点去了。

人群中,不起眼的林震安静地看着这个过程。他的心里在暗暗地为自己的好友祝福,他所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作为整个谋划的策划者,他自然知道古遥和常折之间的那次秘密谈话,他更清楚眼前的这番光景不过是一种妥协而已。但是,无论如何,他都相信古求一定能在未来改变一切的。

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目光忽然落到了常折身边的那个女子身上。

明眸亮齿,樱唇粉颊,环髻金钗,绣裙束身,宛若天仙降世一般。那抹倩影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林震的心,牵动着他心上的伤口。

然而,六年已逝,白驹过隙,此时的方凤不再是当年那个偎依在林震怀里的小公主了。

林震知道,也一直在心底告诉自己,她是常御的妻子,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待字闺中的方凤了。他们都不再年轻了,他们已经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他们呼吸着两个天地间的空气,彼此之间的交集也已经化作尘埃,飘散在北风中了。

没有人注意到人群中的林震,没有人能读懂他眼神中的哀伤,没有人能理解大夏之矛的伤痕。他的目光,静静地停留在那个身影上,不想、不舍也不敢离开。

可是世上真的没有人能理解他吗?也许真的没有了。

就在常折和古遥一行人准备走进相府的时候,常御忽然发现自己美丽的妻子在愣愣发神,有些疑惑地问道:“凤儿,怎么了?”

“啊?”方凤这才回过神来,喃喃地说道,“刚才觉得有些不适而已。”可是她没有说出心底的话,她的目光分明在人群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一张她一生都不会忘记却又只能埋藏在心底的脸。而且,她明明看见那张脸的主人也在看着她,眼神就像无底的深渊一般。

可是,当她应付完常御,再回头的时候,那张脸已经在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走吧!”常折伸出一只手,拉着方凤嫩葱般的五指,朝着相府走进去。

方凤看见古求的背影,忽然又想到了那个男人。她知道古求是他的好友,也许古求就会知道他的消息,知道他现在身在何方,知道他流放后每一天过得怎样。

她很想问古求。

但是她不敢,她不能。她是常御的妻子,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肆意妄为的小公主了,她是妻子,她有自己的枷锁,将她牢牢地捆住。但是她没有反抗的能力,因为她生在皇室,身上流着方氏皇族的血,她最大的作用就是作为皇室巩固自己地位的牺牲品。

曾经,她也以为自己能拥有自己的幸福,以为可以逃脱如刀的天意,但是到了最后,她发现自己还是摆在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命运宰割。

天意如刀,这是那个男人曾经告诉自己的漠北谚语。

皇宫大殿之中,破晓的晨曦点亮了天际。对于楚都,这是新的一天。但是这一天注定不会平凡。

再一次地,常折和古遥两人同时出现在了朝堂之上。对于此时站在朝堂上的所有官员来说,这和前几天,两人第一次同时出现,绝对有着不同的意义。

所有的人们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两个大夏军政的巨头,就在短短的时间内和好了,一改数百年来的内斗局面。更让所有官员跌碎下巴的是,两家居然结为亲家了!这是出乎所有人,包括大夏皇帝的意料的。

“皇帝陛下到!”黄门官的声音传来,众官员纷纷恭敬地站好,眼观鼻,鼻观心。

方岳坐在龙椅之上,如果有细心的臣子,此时就会从方岳脸上的表情读出很多东西。

大夏的皇帝,比起平时忧心而显得苍白的脸色,现在明显多了几抹血色,冷冰冰的眼神都变得和缓了。确实,对于方岳来说,这两天的事情虽然麻烦了些,甚至让他不顾自己的龙体冒了一次险,去皇陵见了一个大夏最危险的男人,但是他知道,这一趟绝对值得他冒险。

“众位爱卿有事情要向孤奏上的吗?”这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过场话,有时候方岳真想改改朝堂早朝的习惯。一切的一切都在自己的宫中和常折古遥两人商量好了,却非要来这朝堂上走一番过场,仿佛生怕那个官员不知道一样,事实上这些官员都是一个比一个机灵的老狐狸。

“启禀陛下!老臣有事启奏!”古遥率先出列。这是安排好了的戏码而已。

“古营魁大人请讲!”方岳一笑。

这一笑,让朝堂上的众位官员都明白了很多事情。

“臣已然想到应对江北局势之计策!”古遥说道,“江北大丘国兵强马壮,气焰嚣张。我大夏现下不缺军队,唯独缺少能带兵打仗之良将,无人能与那曼陀沙和解摩罗二人一战。是故,臣万望陛下能启用当年被流放的将军,定能北拒大丘,驱逐草原狼骑!”

这番话让朝堂上的官员心中一惊。当年被流放的几位将军?所有人都知道是哪几位,而且其中的一个,足以让所有官员吓破胆。

“那位将军?”方岳淡然问道。

古遥抬头,高声答道:“前狼头关护军赵伦……以及前‘镇北’将军林震!”

前面的那个名字,让所有人都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不过觉得还是合情合理的。但是后面的这个名字已出来,朝堂上顿时一片死寂,连清风过堂的微弱声音都能听见了。

“诸位爱卿……可有意见?”方岳在一片死寂中发话了。

没有人敢应答,虽然有人能猜想到,古遥敢提出这个名字,必定是有原因的,但是这群老狐狸可没有人愿意去当试探皇帝的虎须。

“臣,无意见!”常折忽然闪身而出,朗声答道,“古营魁所提意见乃是合理之事,定能助我大夏北拒大丘!”

又是一片死寂。

当常折出声的时候,所有人都习惯性地觉得,常折应该激烈地反对布武营的事情。但是众人一想到这两天发生在相府和布武营之间的事情,心底依然明朗了三分。

“臣,无意见!”

“臣也无意见!”

“臣同意古营魁的提议!”

大臣们一个接一个的同意了。他们不是傻子,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反对了。

方岳笑着点点头。

也许,这时方岳这一年的早朝中,最为欣慰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