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镇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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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平湖楼

西极湖,大西城的标志,每个大西人的骄傲,大夏西部的一颗璀璨的明珠。

就像金月永远高悬夜空一般,西极湖躺在大西城畔,安静地看着千古风云,沧海桑田。而在西极湖边上,平湖楼也静静地守护着它。近千年前的风云时代,大西国建造了这座著名的楼阁,或许是因为大西人害怕沉默的西极湖太过孤单。

而每年一度的平湖楼诗宴,也就要在今日开始了。这个宴会已经有了一百多年的历史,据说是由曾经一位喜好诗歌的城主所定。每年的这个日子,都会有许多大西城中的诗人汇聚于此,享用城主提供的无穷美酒与美味食物,面对大西城最美的湖与最著名的楼阁,写下许多诗篇。而无疑的是,这些瑰丽的诗篇,也不断地提高着平湖楼的名气与文化底蕴。

在太阳升至正空之时,平湖楼前,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当然这些都是喜好诗歌而又爱看热闹的大西人,至于那些受到邀请的诗人文士,早已经在楼中落座,等待着大西城主人的驾临。

只有当历任的城主在正午走进平湖楼的时候,这场盛大的诗宴才宣布开始。

拥堵在平湖楼前的人堆中,忽然闪出一队护卫,将人潮正中分开一条道路。随后便是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挂着彩色的琉璃器与华美的南方丝绸,鎏金的车轮,缓缓地驶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城主的车驾,独一无二。然而所有人没有想到,还有另外一辆马车,跟在城主的车驾后面一同驶来。似乎,有人猜测,这辆马车中的人非同一般,也许是城主请来的某位著名诗人。

“一切都记住了吗?”古求坐在马车中,面色如水地问道。

林四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全部知晓了。”

“先生,我也都知晓了。”一旁的虬髯大汉胡通说道,“不就演场戏而已。”

“嗯,那便甚好!”古求说着,捞起车上的窗帘看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已经到了,到时候务必按照今早安排行事。”

林四似乎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先生你何必非要去参加这平湖楼诗宴?若是不去,我等脱身岂不是更容易?”

古求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本也不欲参加,奈何我这人却有一大毛病。如这等诗宴,云集大西城诸多才子,若不一观,岂非人生一大憾事?”

林四不再说话,他自然知道这位名传天下的诗人,不会甘心错过这次平湖楼诗宴的。

随后,林四感觉到平稳的马车一抖,便知道已经到了。

三人下了马车。林四往四周望去,只见平湖楼外,到处是人潮涌动,嘈杂声随着湖风传来。可是他的心思并没有在这些上面。作为一位镇北将军麾下的优秀军人,他的双眼四处搜索,努力地记下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回廊,每一个细节,这些都会在接下来的计划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只见一身华服的秦越笑着迎来,对着古求说道:“古先生,这便是我大西城闻名天下的平湖楼了。”

“平楼耸高湖,文华汇西极。”古求赞道,“在下也闻名已久,今日方得见尊容,不憾此生啊!”

“哈哈!”秦越笑道,“诗宴即将开始,古先生何不随我入内?”

“如此甚好!”古求说道。

“城主,古先生。”一旁的林四忽然插嘴道,“我和胡通兄弟乃是粗人,来此只为看个热闹。此等文人聚会我二人实在不适合参与,我等便在楼外守候吧。”

“这个……”秦越似乎有些犹豫。

古求笑着说道:“我这两位朋友确实不通诗韵,不如就让他二人守候在此吧。”说完,又朝着林四二人说道:“你二人务必守候于此,不可四处乱去。”

“林四自当守候于此。”林四答应道。

胡通却有些不耐烦,大嚷道:“嘿,我二人乃是粗人,让我等去与一群文人胡搅,岂不羞煞我等?”

秦越还有些犹豫,一旁的一个仆人忽地过来说道:“大人,诗宴即将开始。还望大人速速入场!”

秦越想了一下,唤过两个护卫,在他们耳边耳语两句,然后对着林四二人说道:“既然两位不愿,便在此等候吧。这两位护卫乃是我手下,若有事可询问他们二人。”

林四说道:“多谢城主。”

说完,秦越和古求便结伴进入楼中。

林四看着两人离开,并没有意识到接下来的事情会如何发展,又会如何影响他和古求,乃至他的将军的一生,一切不止因为他们的计划。也因为那些被后世无数人研究谈论的诗篇和命运的交汇。

“两位随我来吧,这平湖楼后有凉亭可以歇息。”那两个护卫中的一个对林四二人说道。

林四说道:“那便再好不过。有劳二位了。”

说完,两人便随着护卫往阁楼后走去。林四一路上仔细地观察着每一条路,每一个通道,青岩铺的小径和灰砖绿瓦的亭台,都印在他的脑海中。对于林四,一个追随在大夏之矛身边的军人,这种事情对于他已经成为一种本能了,这是猎豹与狼的特性。

四人来到一个凉亭中。这亭子做得很精致,就像大西城所有充满艺术性的建筑一样,何况还能欣赏到八月西极湖美妙的风光。林四和胡通坐在凉亭中休息,而那两个护卫却远远地守在离开凉亭的必经之路上,眼睛时不时地向林四二人投来警惕的目光。

胡通坐在凉亭中,不停地喝着亭中早已经准备好的酒。对于我们这位粗狂的汉子,自然分辨不出这大西城闻名天下的西黄酒。

林四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睛凝视着与他一样安静的镜子般的湖面。事实上,他心里在想很多东西,不仅有此次脱身的计划,也有对于将军的怀念,对于东北方战事的隐忧,还有对于朝中的暗流涌动所感到的不安。

林四想了一会儿,不由得自嘲发笑。对啊,他只是一个将军的亲卫,对于他而言,他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效忠他的将军,对于将军的命令不需要想太多。一直以来,或者说在大夏数百年历史上,忠义永远是对于军人的最高赞扬,而林四也一直恪守这一理念,就如同酿酒师们永远相信时光才是酿造美酒的最好器具。而此时,他竟忽然想到那夜里,赵伦对他发出的疑问。

将军到底是对是错?

林四惶恐地发现,自己竟然给不出答案来!他使劲地喝了几杯酒,想把这些让人头疼的问题扔到西极湖幽深的湖底去。直到新认识的朋友出声提醒他。

“喂,林兄弟!是时候了!”胡通忽然小声对林四说道。

林四这才反应过来。他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估摸了一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就向胡通点了点头。

对于两个护卫而言,陪伴——或者说看守——这两个人实在是一件无聊的事,但是城主的命令实在让他们不敢掉以轻心。而看到亭子中的两人朝他们径直走了过来,两名护卫也迎了上去,毕竟他们可不想出现什么闪失。

“两位大哥!”林四对着两个护卫拱手道,“敢问这茅房在何方?”

不等两个护卫回答,胡通便吵嚷道:“急煞我也!这茅房在何地?速速带爷爷我前去!”

两个护卫面对胡通的粗言,面色自然有些不爽,讪讪地说道:“二位请随我等来。”说完,便转身领着二人朝茅房走去。

四人穿过一排排楼阁,来到一片石榴林旁,石榴树火焰一般的花朵正在骄阳下跃动着,如同一片火海。

“这里便是茅房。”一个护卫指着不远处一间木屋说道。

“有劳二位。”林四拱手谢道。他悄悄地对身边的胡通做了一个眼神。

随即,迅雷不及掩耳之间,两人同时握拳,一人朝着一个护卫的后脑勺砸去!

那两个护卫来不及反应,只听见两声闷哼,两人便金山玉柱一般昏死倒下去了。林四和胡通相视一笑,对两人的首次配合表示满意,也为今后许多年间两人多次的生死合作揭开了序幕。不过,唯一让林四有些不满的就是被胡通击倒的那个护卫,双眼的眼白都翻出来了,不由得挤兑胡通道:“你这下手也太狠了吧?”

胡通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他下巴上的胡子说道:“我胡通就是劲大,这一出手就收不住啊!”

两人不再多说。林四带着胡通,凭借着刚才暗暗记下的道路,绕过一个个复杂的院落楼阁,走到了平湖楼外。此时楼外依然是人潮涌动,显然此次诗宴不仅仅是一群文人名士的宴会,对于每个富于文学细胞的大西城人而言,美妙动人的诗歌和美酒佳肴、玉女才子一样让他们动心。

林四和胡通悄悄避开几个守在楼外的护卫,挤进人群中离开了。而那些护卫忙于应付人群,也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两个离开的重要人物。

两人离开了平湖楼,走到一条巷道中。林四停下来,从怀里摸出一张纸,上面详细地绘制了大西城的地图,用显眼的红色墨汁标记出他们计划好的线路。大夏的军人和虬髯的汉子,就这样照着地图一路奔跑,穿过一条条青石板的路,在独具特色的大西城楼台间穿梭。

约莫跑了一阵子,两人来到一个偏僻的胡同口,只见那里有一辆马车正守候着。马车上面有一个这位车夫正在四下张望,显得有些焦急,当他看到林四和胡通二人时,顿时有些激动,连连招手示意。林四看见了,毫不犹豫,带着胡通就上了马车。

马车里早已经有一个人在等着了。林四正待向这人问好,这位大夏的护军就给他泼了一盆冰冷的凉水:“这么慢?居然晚了半刻钟!我师弟他是怎么教你的?你这样的士兵连布武营一个喂马的马倌都不如!”林四不由得尴尬地说道:“将军教训得是。”一旁的胡通却有些窝火,虽然知道面前的这人是曾经的大夏护军,也嚷嚷地说道:“嘿!我二人好不容易逃脱监视逃到此处,你这人也太不知好歹了!”

对于胡通的挑衅,赵伦却没有理会,只是淡然地说道:“时间不多,我等速速去接古求小子。然后趁着秦越那厮没反应过来,火速出城!”说完,他捞起车帘,对着车夫小声说了两句。然后车夫马鞭一挥,马车咕噜缓缓转了起来,发出微弱的摩擦声。

马车疾驰,车内却是沉默,只有马车外传来的街道上的吵嚷声与车轱辘的吱呀声。三人都没有说话,林四是不爱说话的军人,赵伦更是闭目养神,只有性子急躁的胡通显得有些焦急。

林四坐在赵伦面前,面对这位曾经征战二十余载的将军,竟然让他这个见惯沙场喋血的老兵觉得有些紧张。他比那夜更仔细地看着这位将军,两鬓依旧花白,眼角的皱纹在闭着双目的时候显得更加深邃。这时林四又情不自禁地想起赵伦在那天夜里留给他的问题。

不一会儿,只听见马匹一阵嘶鸣,马车也忽然停下。这时,赵伦才睁开他那锐利如剑的双目,说道:“到了!下车去,不出意外,古求小子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

三人下了马车。林四看着眼前,乃是平湖楼后阁的一个下人进出的偏门。他知道按照计划,古求应该是在这扇门后等他们了。

胡通最是急躁,抢先上前推开了木板钉成的简陋的门板。

然而当三人看着眼前的场景时,不由得愣住了,就连冷静的赵伦脸上也有了异样的神色!

门后当然有人,不过很显然,不是古求!

只见一个生得颇为秀气,甚至有些瘦弱的白衣书生,一脸惊讶,木木地站在那里,显然被林四三人吓住了。

“尔等……”白衣书生慌张地问道,“尔等何人?”说着,他还小步后退,显然对于面前三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显得颇为害怕。

林四顿时在心里一阵暗骂,几乎把秦越的祖先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三个不速之客与一个秀气书生就这样对峙在这里。气氛似乎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