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来了洪承高的确信，老君岭旅游开发区管理委员会筹备处即将成立，担任筹备处主任的是文化局派生出来的普县旅游办公室的副主任。关于杨域平怎样只字未提。
他不免气了一会儿，看来王时才主席、项合之镇长没能促成自己的事情，但旅游开发倒是成了普县的一项重头戏，不然，怎么会专门成立机构呢。他默颂着“官禄莫重温”，也就宽心了许多，决计找应侯，见一下面，并无什么目的，只是切切念着要见他。于是，这天一大早，他告知明嫂，直奔应家。
应侯刚好下后夜班回家，已经当上普县缆绳厂生产技术科科长的他，见到老朋友光临，慌忙迎出，端茶递烟，好不欢喜。
“见过小兰吗？”
“再没见过，强萝倒是找了你几趟，看样子为你的失踪哭过。最后一次来，离今天怕有十多天了。平叔，你这半月多到哪儿去了？”
杨域平简单讲了原委，应侯大骂当权人物。他将那些人比作市侩流氓，没一个正人君子，说：“你一个外地人，手续又不在普县，身无分文，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又没有什么表示，那些好事怎么能轮到你呢？”
老九被他云里雾里说了一通，心里似是而非，纳闷起来：“啥？表示？”
“钱呗。20万买个局长，5万买个股级单位的头头儿，这也不懂啊！”
“咋买啊？”
“20万、5万，倒不是开票给官，而是将决定是否用你的人都请了，树起好印象。假如有20个人，分别属于多少个上级部门，就须多少桌。一桌甩个三两千的，人人日了小姐，喝足了、吃饱了，然后你便是大大的人才，无论开什么关于你的讨论会，自然是同声言好。这叫奠基酒，也叫进身宴。再就是弄来名人字画、金银器皿、珍贵文物或干脆甩现金，作为打马砖，将主要决策者打翻，任命书、委任状便顺利到手。你如今空有才学，并不具备开进身宴和打马砖的钞票，所以只能英雄气短了。平叔，还是好好做点生意吧，官家之事，你就是轮到了，依你的性格也干不长。直言不讳，为民请命，这都 是官家致命的忌讳。平叔，算了！算了！”好一个应侯，仅半月多光景不见，从何处得到如此多的升官要诀？
“应侯，你这些话难道是真的？！”
“咋能不真，我们缆绳厂的厂长原本是县经委副主任，那也是才高八斗啊，在争主任位置时，举家借贷，弄来6万多元，客也请了，打马砖也送了，官却丢了，主任没当上，下放这个要死不活的厂子来当了厂长。原来一个物质局的副局长甩出20多万，进身宴全在省城开，打马砖又比他重，于是人才难得，稳拿经委主任宝座，同时还挂了个县长助理头衔。这不，昨天喝多了，我们几个在厂长家给他祝贺生日，全抖落了出来，大骂不止呢？”
“打马砖！有意思，我老家叫见面礼。”
“反正一样。”
“反正......一样......”老九浑身麻木。
中午饭在应家吃过，老九给新疆的应雷挂了电话，电话中，应雷提供了一个信息，如今传销在沿海和中原已经兴起，听说可以快捷致富，让老九在闲暇无事时打听一下。说他在新疆，这段时间所接河南、河北师兄弟的电话，好几个都把传销吹得神气活现，耳朵都快出茧了。
老九从未听说过的名词，什么？放下电话就忘了，又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传销”？是什么东西，是干啥用的？还是......
老九从应家出来，一路上如坠雾中，到了洪家，找到了洪灵在郑州的电话，老九第一次在电话中与她交谈。
“洪灵吗？”老九改用河南话。
“谁？”
“杨域平啊。”
“杨......”她那边似乎迟疑了一下，“哦，域平啊，真高兴能听到你的声音，你在哪儿？”
“生意破产，负债累累，现在住你哥家。”
“太好了，住多久了？”
“半月多了。”明玉春吼了起来，“妹子，想他了吧。”
“去，去，干啥呀！”老九将明嫂推开，听见电话中传来责骂声：“你咋恁浑蛋呢，半月多了，咋不打电话给我。”
“别的不要讲，你知道传销吗？”
“传销！我正干着呢，我计划半月后当上总裁，到时候开着自己的小车回西关老家。”
老九听她那头兴奋的腔调，更是莫名其妙。
“电话里说不清，你来郑州一趟吧，越快越好，说不定你比我强多了......”
“妹子，什么总裁、小车，千万可别误了工作，误了前途。”明玉春也是莫明其妙，在话筒里嗔怪她的妹妹。
“嫂，你不懂，要不你也来一趟，反正小菲上大学不在家，你又没工作，来吧，跟域平一块来！”
“车票可贵呢？”明玉春整天闷在家，和老九打扑克消磨光阴，保姆包揽了家务，一听上郑州，巴不得。
“我全报，明天就动身吧，到郑州下站给我打大哥大。”
老九心里一阵激动，一阵羡慕，这家伙怎么混上的大哥大呢？少则壹万多块呢，老九记下了号码，与明嫂商量，决计到晚上请示一下洪大哥。
不曾想洪大哥满口答应，还让明嫂多带点钱，又写了封信，让给洪灵捎去。又亲自给洪灵挂了电话，他挂电话是关起门的，听不到他们兄妹说的啥，老九猜大抵与自己有关，打电话的时间还挺长。洪大哥出来时一脸不快，见老九看他，立时又变了笑脸。
洪大哥是个重义轻财的人物，让明嫂一下子带了8千元的牡丹卡，又给老九塞了3000多元，老九本不想要钱，被他执意不过，只好装了。
来到郑州，老九的心早已飞到洪灵身边，阔别的故土，过了半年多才得一见，谁个不激动。早在过了函谷关，满车的河南话就已撩拨得老九热血沸腾。下车正是中午时分，阳骄风微，人潮车潮滚滚。打过洪灵的大哥大，没过多久，她就从一辆出租的桑塔那上跳了出来。由于在洪承高家天天看她的近照，因而一下子就认出了她，她反而稍微怔了一下。是啊，她只与老九有过一夜交合，并无照片，又这么久没见，只是通了几封信，哪能记得清老九的容颜呢。
说着笑着，他们到了航海路的一个小街道，拐了两下，车站在一处家属楼下。三个相携上了洪灵的租住处。
两室一厅，明显的独身摆设。客厅并不小，约有15平米。卫生间和另两个卧室及阳台，四门都通客厅。从阳台右拐是厨房。
三个相谈甚欢，说不尽的事，道不完的情。
“我去做饭，你俩说说话。”明嫂想给他俩单独交谈的时空。
洪灵帮明嫂取出米、菜、调料等物，拉老九进她的卧室。老九好不高兴，尾随而入。
老九于路上一直回味着洪承高那夜出内室门的一脸不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直往洪灵与自己的关系上猜，如今看来，似乎不在此中，不定是咋了，且不管它。久别之后，老九一入室就将她拥在怀里。
好一阵子，老九推开她：“洪灵，让我洗洗澡吧！”
“别忙，我去收拾。”说着，欢快出去，到卫生间收拾了。
“哦！”老九看见她枕边放着好几个文件卡薄，还有书籍，笔记。其中有一套书很刺眼，《中国传销智慧全书》，由改革出版社出的书，目录中竟有着“中国传销业”的字样，这使老九有点自惭形秽似的，如此之“业”竟一无所知，岂不可叹。
急急翻看，仍是不懂！不懂！
将书丢下，又翻开一个文件夹子，首页是一个整张的《河南工商报》，日期是96年5月4号的，头版即有《正当合法的传销并非不让存在——四十四家传销公司获准继续经营》，这头条位置的新闻刺中了老九。约略看了内容，还是不懂。“继续”二字，又可见早已存在着的东西，老九摇了摇头，将之丢开。
又拿起洪灵的影集，整个一本全是靓妞骄子，而且均冠以《贺广田公司被国家批准》的题目，照片日期从五月五号至十号之间。在这阴历五月初三，公历96年的6月18号的今天，怎么满目都是传销的文字，难道老九一直在世外桃源中生活吗？
老九洗澡比以前快了一半时间，出浴之后，围上浴巾，正好明嫂已将饭菜端上，老九一气吃完饭，同明嫂一起喝了点儿白酒。明嫂自开了电视，仰躺沙发上，不久即入睡了。
洪灵又牵了老九入了她卧室，关好门，扑倒老九，一阵狂吻，老九又将她推开。
“洪灵，先别激动！传销到底是干啥吃的？”
“吃！”她恨中带笑，神神秘秘，点着老九的额头，“你就知道吃！”说着，拉老九伏在她的书桌上，取过两个凳子，她靠老九右侧坐定。顺手拿过纸笔，娓娓道来。
“你其实是一位中间商，你是商界才子，这个懂吧。”
老九老实本份地点了点头。
“然而不用仓库，更不需大批资金，这里只须有人际关系，靠你的组织、指挥能力吃饭。”
老九点了点头，目光如一位学语幼童，盯着她娇媚的脸。
“你为了某种需求，购买了一样有实用价值的商品，直接从厂家购得，然而却是零售价。厂价与零售价之间一两倍的差额将作为准备金，准备奖给你。”
老九无言，细细品味了一阵，洪灵又讲了下去。
“你觉得这件商品对你挺实用，不免见了亲友不自觉的宣扬自夸。亲友中有需用这种东西的，你自然带他去厂里买。”
“难道厂家没有批发商，他的商品，在地方上不卖吗？”
“对了，不这样，只做厂家直销，不搞批零。不然的话，商品难以保证质量。”
老九又点了点头，这倒是真的，中间商掺杂使假，既损害厂家利益，又害了消费者，这种厂家直销还真可以杜绝假冒。
“你的亲友购买后，他有自己的交际圈，恰好他的亲友也有用得着的，”洪灵提高了嗓音，顿了一顿，“当然厂家所卖的东西真是大众化的东西了。”
老九等着下文。
“于是他也会带人去厂家购买。”
“这是完全可能的。”
“对吧，我们将你定为圆，你的亲友为A、B、C、D，他们的亲友又为1、2、3、4，1、2、3、4，1、2、3、等等。”洪灵迅速将这三层关系画成了辐射两层的图谱。
洪灵边从1、2、3、4处继续拓展延伸，边讲道：“厂家规定，直到第五层，你已拥有4个或不足4个，或4个更多的直系，间接又拥有几个或几十个，或数百上千个朋友的销售网络。”
“后面可不是我的功劳。”
“但厂家规定，你可以获得五代以内所有的提成。”
“怎么提法。”
“好！你再考虑一下，我去倒两杯水来。”
老九又从头想了一遍，前面的都懂了，不知后面怎样。洪灵倒了水进来，又伏桌用笔指着最低层某个圆点。
“这每件商品的规定价都一样，此网络中人人所买的价格都相同。算一算，厂家将产生多么庞大的销售额。”
“是的，这样下去，进展顺利的话，商店就用不着了。”
“但有些商品并不适合这样搞法，比如钢铁、水泥、粮食和水、电等。”
老九点了点头。
她指着最低层，即第五层的一个圆点，“你看，厂家将准备金的10%拿出来，奖给他的介绍人了，合理吗？”
“合理，有劳有得！”
“准备金，就是中间差价。假如厂家为了激励所有上四代介绍人的话，同样可以使另外上面的三个间接介绍人也获得奖励，分别为10%，可以吧。”
“那当然可以，这样一来，人人干劲十足了。而上面的我岂不成了剥削者了。”
“事情的发展还在继续。你看，这位第五代购买者也想像你一样获得众多的奖励呢，怎么办？”她喝了一口水，“他也会如你一样构建一个销售网。这时候，你的第六代就不归你提大奖用了。你的第一代就变成了你的角色。”
“哦！”老九醒悟过来。
“还有一点，你并不一定会一劳永逸，甚至你的下面会有人比你拿的奖金还多。”
“咋了？”
“你看！你虽有从A到D的四位下线，注意，传销专用名词称之为线，你是上线。而假如A却有七——八名第一代下线，并迅速发展销售网，到了第六代，他的七——八名下线几乎是齐头并进，而你的B、C、D三条线却停止了销售推介，他的第五代多达数百上千，而成了你的第六代，你会有A的奖金多吗？”
老九想了一阵，夺过笔点画一阵，的确如此。老九真感叹创造这种销售方法之人的伟大！“这又是外国佬创造的办法？”老九仰起头来。
“好了，到此为止！”洪灵收拾了笔纸。老九抽出一支烟，抽了半天，突然想起了什么，“喂！总裁是咋回事？”
“总裁就是干得最棒的。五代以内各线都健康发展，下面的四个直接下线符合升经理条件后，给你的级别，你然后可获得第五代的提成！千军万马呀，每个有你10%，奖金大大的！”
“经理，要啥条件？”
“当经理，只要有两个直接下线当上主任，总销售达到一定的额度，即可！”
“主任呢？”
“主任则条件宽松，只要下线有10台广田运动器购走了，就是主任了。”
“哦，上总裁要四员大将，上经理要左膀右臂。那当总裁容易吗？”
“我马上就要当总裁！”这句话逗得老九双眼陡亮，“直接下线已有三位经理，只是第四位直接下线才是个主任。”
“当总裁后又如何？”
“你将自然成为公司的股东，分享红利。总裁又有许多，将给予其中佼佼者奖以轿车等等。”
“总裁真的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