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别再哭了,”萧子风提高了声音,道:“你这样子岂非让皇上更难过伤怀?来日路方长,难道娘娘要为此心祭一辈子?”“让她……哭吧。”永璘低低道:“哭出来反倒好,就怕她憋屈在心里。”“这都多少天了,你们除了伤心哭泣又做了些什么?”萧子风薄有怒色,道:“后宫不理,国事不理,折子堆了有山高了,你们全当自己个儿是世外之人,只知为一个未出世的无知稚子难过,你们有没想过年迈的太皇太后,家母,稚龄的皇子们与翘首以盼的朝臣?他们惶惶,凄凄然以为大厦将倾,茫茫然,栗栗然浑然无助,你们却都能不管不顾,不闻不风,哪里还象个君父国母?就算录常人家的夫妻,也比你们坚强些。先皇殇损了十一位皇妃皇子,若照你们这般模样,他早哭死了,他凡百的事儿不如皇上,只这一点上,他比皇上强!”我缓缓松开手,帮永璘将头发挽好,簪上,强忍悲伤,蹲身,道:“臣妾陪皇上去御书房看折子。”他看着我,目光中满是理解与关怀,道:“你身子骨儿不好,早点休息,朕有三郎陪就行了。”站起身来,亲了亲我,道:“早点睡,别等朕了。让平姑姑守夜,免得你被梦惊吓。”说罢,带着萧子风走了。我去御厨房亲自吩咐为他们准备茶点。
命人拿去御书房后,回来回禀,说道两人在看折子。
夜半惊醒,我披衣下床。环顾左右,永璘不在。守夜的平姑姑上前道:“皇上还在御书房。”我便换了衣服,叫人掌了灯,往御书房去寻他。
御书房中灯火通明,门外的李大用见了我,微一点头,缓缓推开门,我轻轻走进。两个大男人一正一侧,都在专心看折子,几案上除笔墨外,还有一点点心与酒茶,走过萧子风身边时顺便看了一眼,他居然拿了朱笔仿永璘的字在批折子,不由微感吃惊天动地,看永璘时,他却如常日一般,象是早已见惯了萧子风这样子。刘全立在永璘身后,我走到永璘身边,执壶给他倒了酒,他并未抬头,只问:“睡得安么?”我轻声道:“睡得安,皇上一直在批折子么?”他嗯了一声,我看看那些堆得尺把高的折子,想了想,伸手拿下一份,仔细看了,提笔在纸上写了节略,夹在奏折中放在他手边。他道:“不重要的你便批了吧,不必给朕看了,朕的字描画得好一些便是。”我却不敢造次,只是帮他誊写节略,夹片给他批阅,一直到天光放亮。
萧子风道:“我饿了,去叫你的御厨做点吃的来。不要汤汤水水的,能管饱就行。”我道:“我去吧。”去厨房做了饭菜拿过来给他们吃。直到中午才将那些折子批完,永璘吩咐将膳摆到御书房。萧子风起身,舞了一套剑法舒散筋骨。永璘沉静,只揉着手腕子活血。我便给他捏肩捶背。刘全瑟小太监们将奏折分类缚好,叫快马送回京去。
李大用招呼太监将午膳传进,摆放。我扶永璘起身,至桌边用膳。萧子风方道:“我替你罢了两个官,一个是河北行军道副总管林升,他克扣军饷,私卖兵器,这样的人是会引起士兵哗变绵,另一个是江南道粮道转运使耿秋声,他押运的粮食半道被劫,查了半月仍无半点头绪,简单是糊涂人一个。”“知道了,”永璘也不多问。萧子风道:“你的御厨越发懒散了,这种吃食也拿上来,亏你平日里也进得下。”永璘一笑,道:“你早上吃了稚奴的小菜,这会儿有了比较,自然觉得不好,平日里怎不见你说嘴?”“想说来着,不是见你们有心事么,怕你们添烦,改明儿叫我的厨子给你进呈一顿佳肴吧。”“那你越性把他送给朕得了,”永璘道:“最多你多跑几趟宫里来陪朕进膳。”萧子风道:“我好容易调教得他刚刚出师,就这么白送给你?想都不想,你不会让娘娘给你的厨子指点几手啊?你那宫里我不去,阴森湿冷的,那些妃子也没几个好东西,见了我眉毛不是眉毛,鼻了不是鼻子的,我怕那骚味儿。”永璘眉微微一抖,又放松了,淡淡地道:“你长得好么。”萧子风道:“你不去理人家,人家春闺寂寞,自然有些别的想头的,上方宝剑点倒不是夸自己家的娘娘,论纯洁贞烈,还是皇后第一!”永璘道:“要不,朕怎么一直都守着她呢?耐不得寂寞便成不得大器。”萧子风道:“耐得是一项,她性子也静,能坐一天一宿不说一句话,我都觉得憋得慌,她却跟无事人一样,这一点我也不能不服。”永璘笑了,道:“女人么,静一点好,瞧着心里踏实,她这么个样貌,若性子再不静,便入了妲己褒姒一流,朕也断乎容不得的。”我一任他们说,只当没听见。
永璘道:“朕明年巡幸江南,太皇太后也去,你预备着一点儿,该修的路,桥叫工部修修好,别临了出了事故。”萧子风问:“你几时决定的?这会儿已是六月,怕是赶不及呢。你坐船还是坐轿?”永璘道:“能走陆路的就走陆路,朕骑马,太皇太后、皇后等宫眷坐车,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一直说去,都没去成,这样的机会怕也不多了,朕无论如何要尽这点子孝心的。”萧子风道:“你的公主皇子呢?这么些个拖拖拉拉的带着,也累赘。”永璘想了一下,道:“就带稚奴的几个孩子去吧——放在宫里没个可靠的人看顾朕不放心——其他人叫他们在宫中守着便是,宫眷也不多带了。皇后再加丽贵人,贞贵人,清太嫔也就是了。”萧子风道:“淑妃也带着吧,她会点功夫,说不定到时还能派上点用场。”永璘点一下头,道:“好!”萧子风又道:“让娘娘骑骑马,她如今骑得也颇好了,伴着皇上赏赏沿途风景也是桩美事。”“好。”永璘又同意了。“今年的秋狝呢?”萧子风道:“你都两年没去了。”永璘道:“去,今年只带皇后,淑妃两个。”萧子风笑:“你成天带着皇后,这后宫谁管?”“谁爱管谁管,”永璘冷冷道:“不是有人上赶着要管么?朕不让她试试身手,只怕她还不服气呢。朕也乐得让皇后省省心,带着她四下散淡散淡,等皇后养好了身子,朕也玩儿够了,再收拾不迟。”萧子风道:“只怕到时就不易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