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不是还有太皇太后在压着吗?再说,宫里这些太监宫女还不得看朕的脸色行事?到时留一个李大用下来,下头也就不敢翻天了,朕若连这点子家事都理不好,还理得什么江山?”永璘的脸色中傲然带着冷狠。萧子风笑了:“你心里头有定见就行——你尽挑着蔬菜干嘛?不是让你多吃些荤的身子才恢复得快么?要说多少遍才听?”我才发现他又指派上了我。永璘挟了块肉放进我碗里,道:“慢慢儿吃,听三郎的劝,就吃不多,也好歹进一点点,渐渐也就进得下了。”我只得吃了。萧子风又道:“你升庄士达的官我不管,萧子庭的官你朱笔别落得太快,已有人在议论这事儿了,你好歹也避讳一些。就算他官做得确实好,也要熬点资格,不然那些积年老臣也寒心的。娘娘现在宫里头,就不是有私也是有私,不是裙带也裙带了。”永璘道:“朕心并无偏私,孙孟达,肖克亮,杜德昌升得也快,怎就没见人议论?娘娘是娘娘,这些事上朕区分得清。”“皇上虽分得清,下头的人可未必分得清,”萧子风道:“若说起来,对他自己也不好,娘心里头都疑惑呢,更别说旁人了。他只大皇上两岁,以后升迁的日子有的是,也不必急在一时了。”永璘抬头想了一会儿,道:“好吧,就依你。”这么会儿功夫,说的几件事没有不依的,可见这人的得宠程度。
“江南中原如今有点歌舞升平的气象了,”萧子风道:“四方邻居似乎还有点蠢蠢欲动,西边儿是太平耻,但人还是要安抚的,耶律齐是个人才,听说要来,皇上能留还是留下吧,一方面看看中否可为朝廷出力,另一方面也可杯酒释兵权,西边儿没了他主持,也就成不了大气候,不过这人也是吃软不吃硬的,皇上得多费点儿神想想怎么留住他。”“易办,”永璘道:“尚公主。朕不是还有几个御妹等嫁么?挑一个给他便是。他人品外貌都不错,也不委屈了朕的御妹了。”萧子风笑道:“合了在下的心思了,那在下也可多交个朋友。只怕到时皇上也会化敌为友呢。”永璘笑了,道:“他当日说降于观音座下,朕这个朋友未必交得成。只怕欧阳浩见了,要垂涎三尺呢。”萧子风哈哈大笑,道:“我倒看他是一个磊落汉子,皇上不肯降尊纡贵,在下可管不了地么多,皇上到时可别怪罪。”永璘道:“你交朋友朕什么时候怪过你?连大内的银子都拿出来给你邀买名声了,还说这个话?真正是个难缠的主儿。”萧子风道:“朋友是朋友,知己唯皇上一人而已矣。在下是怕朋友多了,朝中有人参本。皇上素知臣放浪形骸惯了的,有时难免有惊世骇俗之举,早说了,皇上也好替我圆乎些个。”永璘笑道:“你给人参得还少么?若不是朕压着,你早进了刑部大牢了,连你哥哥都想参你,那日不是给朕一顿好说,本子已递上来了。你如今也二十五了,不比小时候,能收敛的还是收敛些吧,朕虽不在意到底还是不想听人说你不好,你也不用拍朕的马屁说什么知己,认真撂下脸来说朕的时候还少么?连太皇太后都没这么对过朕,若不是看你那点子公正无私之心,朕也恨不能下你的大狱。当心哪天说得朕认真恼了,也给你一顿脊杖,那时可没人再会给你说情了。”萧子风笑嘻嘻看了我一眼,道:“那也说不准。”“用不着看她,她如今是石观音,不会为你流泪的。”永璘道:“不信你就试试看。”萧子风道:“有了孩子就不是石观音了。你还是早点让她怀上龙胎吧,我看除了这个现今也没啥可安慰她的。”我推开汤碗走开,这两个人越说越没谱儿,再说下去还不定说出什么好话儿来呢,趁早别理他们才是。两人都在后头笑,我只当没听见,走出御书房。
在园中碰到良贵妃,我只淡淡点个头,她却装模作样地请安问候,我没多加理会,等她说完,拿脚便走,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又有人做了替罪羊,却不知神明在上,我要饶过好她去,就不是十个月养的!
永璘晚间批完折子过来,说了一会儿话,问:“你日间遇到良贵妃了?”“是,”我道。“她说了什么?”他问。“例行请安,”我道。“你打算拿她怎么办?”他问。“杀!”我道:“给孩儿报仇!为后宫立个规矩!”他又问:“你打算几时动手?”我道:“待我体力恢复,我要亲手杀了她。”他道:“别动静太大,你的名声比她一条命值钱。不动声色最好,这上头你可问问三郎,他有的是杀人无形的手段。”我淡淡地道:“她可是皇上的妃了,跟皇上也有十来年了吧,皇上难道舍得?”“朕不要害朕皇儿的妃子,”他道:“这女人平时看着敦厚温良,心底却如些恶毒,朕至今也不明白,她不贪朕的宠幸,要这个后位干嘛呢?”我道:“皇子在手上,皇上说她想干嘛?”“那就更不能留她!”他闪过一丝冷光:“朕当朝,决不能再也一个吕后武氏,她心计如此深沉,真正可怕,秋猎之后,你速动手,朕不想她活过今年除夕,大好的日子,朕还想过个舒心年呢。”我道:“臣妾不是帮皇上杀她,是为了皇儿杀她,臣妾早说过,谁敢动皇子公主一根毫毛,臣妾决不放过她们!”他笑:“你还真护犊子,朕不管你是为了谁,总之这点上朕跟皇后一致,你只管动手,朕只旁观,你若手软,朕再出手不迟。”
我喝了一口茶道:“皇上便没看出太皇太后不大赞成此事么?”“她年纪大了,便是想超度,也得被子超度的人迷途知返,若死不改悔,她也狠得下这个心的。她比你手辣,当年跟她争宠的没几个有好下场,你甭替她操这份心。”他道:“倒是你的身子要快些养好,别秋猎时又不济事,朕满心疼你,想让你再添个孩儿以弥补丧子之痛,也要你身子顶用才行。”我伤感,失去的又岂是能弥补得回来的?“看看,又来了不是?”他边替我擦拭泪水便道:“说了别这样的,你偏要。朕也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了。”我问:“皇上将皇子葬在了何处?”他道:“在皇头山脚下,有一处单独的陵寝。”我道:“臣妾求皇上带皇儿回去葬入皇陵,不要让他一个人在此孤单。”“没有这个例,”他道:“况且已入土为安,再启动也不吉利,带着一副棺椁回去,上下怎么看?你放心,朕已嘱人好好看顾他,****有人打扫上香的,皇儿不会孤单委屈。”我道:“他一个人……”“还有别的妃子,皇子都葬在那里,他不是一个人,”他劝:“朕跟你都不会忘了他,他泉下有知,自会明白父皇母后之心,你别难过了。”我道:“臣妾想去看看。”“太晚了,明儿吧。”他道:“明儿叫上三郎一块儿去。”“现在就去,”我泣不成声:“臣妾还未见过他。”他叹气,只好命人备了马,扶我上去骑在我身后,叫了萧子风一起去扫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