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安抚永璘,不让他有闲心再去想前良贵妃的事,晚膳后我便陪了他在附近田间散步。其实在己已是勉力支撑。第二日醒来,腿肿胀得更厉害,脚象个馒头,连鞋也穿不进了。他一边叫人给我揉捏腿脚以活血,一边叫我将行程改动,在此多留几日,反正已到江南,倒不急着赶路了。
永璘经过此事后,更回怜我惜我,宫人都知得罪了永璘尚可求我求情,得罪了我,那是没的可求情的。我怕永璘因此生出忌惮之心,疑我要越权夺权,故而借怀孕之机不理宫务,不问政事,以示无丝毫异心,只在每日教养公主、孝堂及皇子们。永璘有时问我朝中后宫之事,我也推不知。他自此心事渐安,不再理会传言。
到得扬州,我怕触景伤情,不愿外出,只说身重体乏。有成例在前,永璘自不会强迫于我。萧子风因怕魔教闹事,亦早已叫师父、师叔、同门及江湖友人来护驾。松老骑了一只白鹤,公主从未见过,大觉有趣,天天缠着他要骑鹤玩。松老是个老小孩,正愁没人玩呢,见了公主这个爱玩的小小孩,便如同遇到了知己,两人天天在一起琢磨着怎么捉弄人,怎么玩得新奇有趣。永璘眼开眼闭,不去过问。松老功夫高,公主便如同有了一个高手保镖,他自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再说,松老也决不会打骂她,他也不必担心公主受了委屈,对于他这个慈父来说,这个松老可比公主的严母趁心得多了。
永琮多方寻觅,找到一个医术世家的名医,因怕他听说是皇家不敢放手诊治,故特意跟我们说暂隐身份,永璘同意了。
带了那医生进来,只假托是京城大户王公子家眷,因稚奴这名字几已是天下知闻,故萧子风临时改了叫“五娘”,是按萧氏兄弟排行。
第一次招外医看脉,选在了一个江南富商的家里——官宅太招人注意。萧子风、淑妃、陆天放、孝堂等都在屋中陪着,一方便是好奇,想看看这民间医生是否真有本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起见。公主原也闹着要来的,永璘怕她粗心漏了身份,叫松老哄着她出去玩了。
永琮说过这人四十开外,待他进来时,才发现他长得高大肥胖的,不似寻常医家倒似巨贾富商。隔了帘子,看不清容貌,但似也并无甚出奇之处。我先有了轻漫之心。永琮领他进来先见了礼,他便请我伸出手来。
我将手腕从帘中伸出来,他搭上脉。诊了片刻,他道:“请这位夫人咳两声试试。”我咳了两声。他又诊了一会儿,放下手,沉吟。永璘见他如此慎重,疑心我的脉象不好,便隔着帘子问:“内子的脉象可是欠妥?”那医生欠了欠身,道:“噢,脉搏象倒还好,我想问一下夫的日常饮食可行么?”永璘点头。他便问起我的日常饮食,平姑姑在一旁代答了。他想了一会儿,道:“夫人这样的人家,想是也有专门为夫人看脉的医生的。”平姑姑道:“有的。请了太医苑的医正,只是这次出来游玩,自然不能将皇家的医正带着上路。”我不由笑,陆天放就在旁边站着,但不便言明。那个叫黄维安的医生道:“在下还有个斗胆之请,可否让在下亲手抚摸以定胎位?”周围发出惊噫之声,即算萧子风也从未有过此等过份之极的要求。永璘沉吟一下问:“可否说明缘由?”黄维安道:“夫人体质单薄,所孕又为双胎……”“啊——”他们又是一声惊呼,永璘伸手止住,问:“你刚才说内子所孕为双胎?”黄维安也惊奇:“你们以前请的医生没诊出来么?”永璘扫了萧子风、陆天放一眼,两人均脸含微笑,似早在意料之中,并无半点惊异之色。永璘轻哼一声,已有不悦之色。我也不免奇怪,不知二人为何知而不言。
我缓缓坐起身来,孝堂平姑姑忙过来扶住我靠在床板上。永璘已定下神来,缓缓问:“那据你看是男是女?”黄维安道:“依脉象所示,当为双男。”永璘看我一眼,并未见喜悦之色。我道:“请您继续说。”他点点头,道:“刚夫人之婢言道夫人前亦产过双胎,其中之一为寤生,其实此事并不为奇,双生之胎一般皆为正反相置,才可见容,此是常理。”永璘道:“说的是。”伸手给我掖了一下被角。我伸出手,他一笑握住了,听黄维安道:“只是正反相置,终究于生产多有不便,而在下刚才看夫人脉息似乎胎位不妥,恐生险象,故在下想摸摸夫人的胎位究竟如何,才可方子。”永璘看看萧子风,萧子风亦有了郑重之色,轻轻点了点头。永璘又看看我,我连连摇头,这如何使得?别说从未有过此例,单只他是一陌生男子,此事便不可行。黄维安道:“在下行医这些年,亦见过双胎甚至三胎,只是极为罕见而已。其中最怕的便是双胎横置,夫人所怀双胎若横置腹内,那便危险之极,宜早救治。”永璘一听危险,便道:“好。”帮我掀开被子子,我瞪眼,他拍拍我的手,道:“五娘母子性命更要紧。”黄维安道:“请恕在下冒犯。”打开随身带来的衣箱,取出一双白布手套戴上,缓缓伸出手。
我阻止道:“不!”“五娘,”萧子风劝:“对大夫原不该有忌讳,性命非同儿戏,自是稳妥为上。让他看吧。”我护住腹,怒视着他。永璘声音和缓,道:“三郎说得不错,你们母子性命重要,医生本是治病救人的,若在平常人家,到了要命之时,难道还讲究这许多忌讳,见死不救不成?凡事循礼不错,但不可太拘于礼了,误了事反倒成坏事了。来吧。”伸手将我的手握在手中,对黄维安道:“你诊治吧。”黄维安道:“那恕在下斗胆越礼了。”隔帘伸手在我腹上抚摸,我双手被永璘握住,动弹不得,只好狠瞪着永璘。他也不生气,只是微笑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