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黄维安放下手来,褪下手套,道:“夫人所怀之双胎果如在下所料,乃是横梗腹中。”永璘皱起眉头,永琮问:“可有治疗之法?”黄维安道:“有是有的,只是夫人需得吃点苦楚。”我道:“只要能救得孩儿,苦些倒也无妨。请讲。”他便道:“需要夫人每日里跪床一到两个时辰便可。”“跪床?”陆天放止不住插言问:“何为跪床?”黄维安道:“即是以跪立之姿跪于床上,同时以手慢慢引导胎儿转过胎位。”永璘马上道:“这个法子不成!一来跪久了容易小产失血,二来内子下肢浮肿,站立都颇为困难,跪着更恐难以支持。这个法子不能用。”黄维安道:“此是最有效的法子,以此法行之,再辅以在下的汤药,当可慢慢转过胎位,平安生产。若不用此法,万一到时胎儿不能逆转,生产之时恐就危险了,会危及母子安全。”屋中一时静静的,这当儿谁也拿不定主意。
我道:“孩儿在我身上,我决定了吧——请黄大夫帮我以此法治疗胎儿横梗之患,只要孩儿无恙,我自会无事。”黄维安道:“是否平安无恙,现下还很难说。怀双胎之人能否足月生产,亦是难定之数,夫人身如飞燕,在下不敬问一句,前几胎生产之时不太顺利是吗?”萧子风道:“大夫所虑不差,四子中只有一子顺产,且还是早产了十来天。前所生双子亦非足月所生。”黄维安点头,道:“所以此时更不大意,以在下之医术,要调理得夫人足用生产倒是不难,只怕生时胎儿过大造成难产,且如产时过长,夫人之休亦恐难经受。”我及时掩住了永璘的口,阻止了他要说的话。道:“那我便将自身与孩儿交给大夫了,大夫尽管用药施针。我要孩儿足月产下,若果天不见怜,那也与人无忧,不是大夫之过。外子与兄长皆不会因此怪责于你。”他依然慢悠悠地起身离座,跪下叩头,道:“小民多谢娘娘玉口金言!”
我吃惊,原来他早看出来了。萧子风微笑,道:“你怎知我们身属皇家?”黄维安道:“在下早听说当今圣上奉太皇太后南巡,携了皇后一同游幸。皇后怀孕之事早经朝廷颁布天下,算起来日子正好差不多。而小民进宅后沿途所见之人,似是皇家禁卫与宫内侍候之人,加上几位出语不凡,大有天潢贵胄之气,是以冒昧猜上一猜。皇上容小臣参见圣驾!”说毕再度叩下头去。
永璘见身份已露,便无须再行隐瞒,令人卷上帘子,道:“平身吧。”黄维安抬头,一跤跌坐在地。太监忙扶起,永琮面露不悦,责问:“你怎么了?如此失礼于圣驾之前。”黄维安伏在地上,道:“小人见娘娘之貌,惊若天人,且与小民家乡庙中所塑白檀木观音像一般无二,故此失仪,望陛下恕罪。”萧子风笑道:“娘娘本有观音之名,那也不奇,你的家乡在哪里?”“浙江宁波。”他答。萧子风便向我与永璘道:“不管皇上娘娘去不去,反正在下是要去看看这尊观音的。皇上准了吧。”永璘微笑:“朕亦有意一观。”叫黄维安起身,他始终不敢再抬头看我。永璘知他没见过大场面,也没为难他,只让永琮领他下去看赏。随即颁下旨意,进黄维安从四品医正,入太医苑,同陆天放一起专为我看病。
这边宫人等俱跪下叩头道喜。永璘吩咐赏了,又向萧子风陆天放道:“皇后是双胎,你们缘何未能诊出?”陆天放道:“因前次皇后怀双胎之时皇上有严令不准外汇一字,故臣即今亦不敢多言。”永璘笑道:“那是对外,对朕也不说么?”陆天放答:“臣以为萧公子早已言于陛下,故此便不再缀言。”萧子风马上道:“我从不多这个嘴,皇上若听了是双胎,只怕又要愁白几根圣发了,在下自是少言为佳。”永璘正逢高兴之时,也不如何怪责,只道:“你们瞒的朕好。”叫平姑姑去太皇太后处报喜。
不多时,安姑姑已随平姑姑过来,先叩头贺了喜,又道:“娘娘又怀了双胎,真是意外之喜。奴婢刚在侍候太皇太后进银耳燕窝汤,太皇太后听了这事事,多喝了一碗呢,连声说好,叫我来跟皇上说,好生照应着娘娘,千成别大意了去。并严令娘娘下几站不准出来扶太皇太后辇舆,不然太皇太后要下旨降罪于娘娘呢。奴婢已叫慈宁宫人为娘娘的双胎制作衣服鞋袜,必要料精活细,万不能有一丝马虎。皇上说上次的虎头鞋好,这次奴婢也叫她们多做几双以便穿用,皇上大内库中的南浦珠拿点出来,对皇子不要那么吝啬么!”她言语爽利,口中车轱辘一样,滚滚而来,一头说众人一头笑,说到最后一句,连永璘也忍不住笑了,道:“朕何时小气过?姑姑要尽管去取便是,别说是皇子,就是姑姑自己个儿要,朕也断无藏匿之理,姑姑这点上还信不过朕么?”安姑姑点头笑道:“皇上原是大方的,奴婢早已知道。只是自从娘娘有了自己的皇后内库之后,皇上库房中的物什便渐渐移到了娘娘的内库之中了。奴婢们原也奇怪,这皇上娘娘本是一家,又何必搬来搬去地那么麻烦?还是太皇太后经事多,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们皆知她在说笑,也没人去怪罪她失礼,侍奉的宫女太监早笑倒了一半,永璘犹在笑问:“那太皇太后是怎么说的呢?”安姑姑道:“太皇太后说,皇上的大方,原是无奈的,要做给外人看的,他的大内库存中原有不少稀世之珍,皇上怕人要,又不好意思不给,所以啊,就都搬到娘娘那儿去,叫娘娘给收着,别人也就不好意思开口要了。”说得众人又是一阵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