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变得很静很静,永璘不说话,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便只能都沉默着。宫中侍候的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叹了口气,对我道:“平姑姑在御针坊,过些日子你传道懿旨,让她回来吧,有她在这儿照顾你,朕还放心些。”我应:“是。”想问问她被贬的原因,但此时不是时候不是地方,便忍下了。永璘道:“她眼中只拿你,朕和太皇太后当主子,你不在,自然不免有得罪人的地方。她虽有些倚老卖老,但忠心不移这一点是无疑的,薄施惩戒让她心里有个数也不是坏事。她毕竟是宫里的老人了,犯的也不是什么大错,早点回来侍候你就算她的劫数满了,朕对上对下,对内对外也算有个交待。”我应:“是。”心中更疑,素知平姑姑为人,虽真如他所说,只拿我们三人当主子,但她在宫中久了,什么没见过?怎么会在他人面前失礼,以致被贬?而且以她的精干聪明,又怎会给人拿住把柄?这事大有蹊跷之处,等她回来,倒得好生问问。此刻听永璘的话意,对她也似有些微不满,这更是奇事了。自来他信她有时甚于我,现今倒这样不信任了,我才离宫了几日,居然发生了这么些个匪夷所思之事,当真是世事变幻,令人难测了。
我看他盏中茶将尽,便起身去拿壶给他续水,见小顺子在外头张头张脑的,便示意永璘去看,永璘咳了一声,问:“什么事啊?鬼鬼祟祟的?”小顺了掀帘进来,跪下禀:“三公子来了。”永璘道:“传吧。”小顺子传进萧子风。
萧子风站着一揖,抬身看看我们,方回道:“叶水心现下已无事,我出来时她已歇息了。不过以后她恐怕再难怀上孩子了。”永璘嗯了一声。我吩咐赐座,上茶。
我问萧子风:“贵妃的事,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萧子风摇了摇头,道:“这事老天注定的,谁也没法子。”转头对永璘道:“皇上这两日若得空,去安慰安慰她吧,她也怪可怜的。”永璘不置可否,端茶喝了一口,萧子风神色不免困惑,看了看我,我示意他暂别相问。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口,伸手端起茶来,慢慢品题着。
“皇上,太皇太后传皇上去说话呢。”外头有人回禀。永璘便站起身来,道:“三郎陪皇后说会儿话,晚膳就在宫里用吧。”萧子风起身谢了,我们送出屋,看永璘上了辇,才回转屋中。
我同萧子风将刚才的事说了,他也没插口,静静听我说完了,才道:“原来这中间还有这些个事故,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我点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就连皇上,也待说待不说的,不知什么事这么防人。”他笑了,道:“他防他的,跟你什么相干?你还看不透这宫廷么?你只管自己高乐,再有就是教养好皇子公主就成了,省多少事儿呢。他如今乾纲独断,何必去触这个霉头去。依我说,日后你也不必问,他爱说便说,不爱说便拉倒。谁又希罕他呢?”我道:“我不是担心他,是担心平姑姑。”他道:“那更不用你操心,她身后现有太皇太后,腰杆子比你粗多了,永璘估计也不过是一时受人之惑,时间长了,终究不会拿她怎么样的。”我叹口气,他说的是,我就是个瞎操心。只没想到叶水心会是这样的。他从鼻子中笑出一声,道:“有什么想不到的,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认准一条道儿走到黑?且别说人大心大,就江湖那块地方,发生的那些事儿,不见得就比朝中的事少了轻了,你成天不是宫里就是寺里,哪能理解得了这里头的魑魅魍魉?现而今这些话是永璘自己说的,没人在跟间挑拨,也没人陷害她,不论永璘说得对不对,对你都没什么坏处,你无意中坐收了这个渔利,那也是上天所赐,天赐弗取,反受其咎,你只享用便是,别多想,那原是你该得的。”我暗暗叹口气,实在不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萧子风道:“无论以后宫中发生什么事,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少给她一些儿退步,别叫她落个没下场。她在宫中不招人爱,若是失了永璘的宠爱,只怕立时就会有人对她下手,作践了她。”我道:“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是那种人么?别说是你的干妹子,就算什么都不是,只要她不起心害人,我都会按理照应,大家都是女人,都不容易,在这宫里不相互帮衬,斗来斗去的不单没意思更没出息。”他道:“你能这么自是最好。”聊了一会儿,他吩咐备下棋盘,同我下棋。
叶水心降了妃位后,我怕她心里委屈,便每日去看望她,宽慰她,永璘见我回了宫,一应宫务有人料理,渐渐上了正轨,也就不常去叶水心那儿。反倒去慈宁宫的次数多了起来,说是太皇太后身体欠安,原该在近前照应。我摸不透这个男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也不便多问,便只当没见。他对我倒还好,每日不是来紫云宫就是召我去奉乾殿,说说话儿,几乎什么都说,包括朝中发生的事儿,要是没空儿说话,也叫我在一旁陪着,侍候他批阅折子。哪怕有时太忙,待不了一个时辰,也必要打个照面儿的。
萧子风私下里叫我劝永璘答应让玄岳玄泰私为永琮义子,我没答应,这不是胡闹么?他当是民间的干亲么?真不知他怎么对这件事儿这么上心,也没见他对旁人这么尽心过。本来玄鹰已经破例儿做了他的徒弟了,也就是他以前的那些功业,再加上对我的承诺,永璘才给了他几分面子,眼开眼闭地过去了,他却越发得不知趣了,改明儿得叫萧子庭好好劝劝他,别当永璘跟从前似的,可以无所顾忌。一个不小心,不定永璘就翻脸了。他如今真的应了一句话,叫“君威难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