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万一天下
42254700000064

第64章 神农峰顶

何跛见其情态不似扯谎,道:“敢问老人家‘神农顶’、‘大神农架’与‘华中第一峰’离这里行程远近?”

老年樵夫向远方伸手一指,道:“看得见的那处,便是‘神农顶’,沿此处山路寻过去一里有余;往‘大神农架’,须向西出四五里,过两道溪水,经一处堰湖,要花半日功夫;往‘华中第一峰’最远,穿过此谷向南行出七八里,有一道石岭名‘堑龙脊’,沿‘堑龙脊’上行两里,有十二道峭壁组成的山涧,名‘华中十二涧’,过了十二涧,便到‘华中第一峰’。”

裴定云忖道:这老者对方圆十几里如此掌熟,果真问对了人。只是连他都不知“天箓鬼仙”这号人物,这“天箓鬼仙”端的是离群索居、深藏身名之士。

三人谢别之后,当即边走往山林外边作商计。

何跛道:“昔日摩诘有诗: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想来还知道人在山中。今日我三人却是‘松下问樵者,方圆未闻之;更在哪山中,唯待找到时’。”

袁珙笑道:“何校尉文采已追摩诘近矣!”

何跛道:“倘若当年非置身绿林而习读诗书,说不得今日何某也榜上高中了!相士前番遇见鬼仙,却是在‘神农顶’、‘大神农架’、‘华中第一峰’三者中哪一处?”

袁珙道:“当日实属机缘,我由‘独木坪’南来,见有一群江湖人士争斗,后来一人头部中了铁锤,被另几人抬到了坪北一座木屋之中。”

何跛道:“木屋是鬼仙栖身之所?”

袁珙道:“多半不是。木屋地处山麓,我当日见到鬼仙之时,他身披鹿皮、头戴鹿毡,正欲持斧凿线锯将受伤之人头颅锯开。”

何跛道:“鬼仙果真有此医术?!”

袁珙道:“自非虚言。开颅之术,唯有史书所载华佗欲施之于曹孟德者。世人故神乎其技,而曹孟德以其匪夷所思冤杀一代神医。此术如非亲见,自然万难置信。”

何跛道:“如此,古今医者也只有鬼仙一人真堪‘华佗再世’之称!只是鬼仙既不愿旁人寻到,我等便是找见其栖身之所,又怎知他肯与相见?”

袁珙笑道:“山人自有妙计!只须寻到,我自有法子引他相见。”

三人加紧脚步,绕过一道两丈有余的石壁,来至一处岔路。路口一左一右,往左行是方自老年樵夫所指“神农顶”方向,往右则是下山而去。

袁珙道:“我等就近先上‘神农顶’寻。”二人应了,紧随其后踏阶而行。

山路窄岖,三人俯身攀壁而上,行得不久,远远见前面有一袭七八人,行色匆匆亦往山顶而去。

何跛悄声道:“莫非也是上山找寻鬼仙者?”

袁珙低声应道:“多半想是。这些人来路不明,我等须小心跟进。”

三人放缓脚步,只待众人走得几乎不见,才加快脚步追赶上去,如此走走停停,耗了大半个时辰,“神农顶”已然近在咫尺。这山顶虽然并不高险,但云雾掩罩,积雪未消,微风吹过,依旧使人感到丝丝寒意。

三人隐在一块岩石后面,见身前之人在“神农顶”分散而寻,忖道:方自出林已将近巳时,这峰顶却不见一丝暖日亮光,环境委实是阴寒。

只听一人喊道:“这里不见活物,哪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另一人答:“倘要那么容易寻,总镖头又何至发动局中五十六路镖线上的朋友,并许以重金报谢?”

又一人道:“这鬼仙多半并非真人,又或者平素里与神农架‘野人’为伍,若不然怎能栖居于这峰峦不毛之地?”

前一人答:“便真有野人捉他一名回去,也算得以向总镖头交差。怕是这个什么鬼仙听到了风声躲去十万八千里之外,我等在此苦寻,还不是枉费气力!”

何跛也忖:我等涉远而来,怕不是鬼仙早已离去?悄声去问袁珙。袁珙摇首道:“纵使千人万人来寻,他不愿见,你也寻他不得。况这群人言行粗鲁,哪里是诚意邀人的样子?”

裴定云低声道:“相士一心为定云求医,定云感激难报,只恐再害涉险。”

袁珙道:“裴少侠身上奇毒,非鬼仙不能施救。你我既得相遇,而恰我识得鬼仙,此中命数机缘着实不浅。莫说宁庄主临行嘱托,便是方今遇于萍水,袁某坐视袖手,岂非平地里妄以‘侠义’自居?”

裴定云听闻其语,知江湖中人将“受人之托、终人之事”瞧得极重,他既为袁珙侠义所动,更觉此身际遇幸运之至,心头大暖。却猛听得岩后“唰唰”刀剑出鞘的声响。三人一怔,尽皆探头来瞧,远远见几人手执刀剑围向一块云雾所遮的临崖悬空的山岩。前头一人剑尖低垂,颤声问道:“敢问……是否是‘天箓鬼仙’前辈?”

三人见那雾中身影并无动静,疑心是众人眼花误认了一块人形的山石,只是三人所隔太远,放眼瞧去着实难以分辨。

良久又听有人问道:“是‘天箓鬼仙’前辈么?”

语音未落,众人猛觉眼中一花,那雾中身影登时消失不见。

众人显是惊愕不已,使劲揉了揉各自眼睛。

裴定云在袁珙与何跛身侧,起初也当是山顶几人意念生痴,待得那影像倏而不见之际却是心头错愕。忖道:莫非真有人在?急切之际,直欲起身去看。

岩前众人诧异四顾,却又不敢言语,畏畏缩缩的四周探看了片刻,领头的那人喊道:“何人于此,有种便现身一见!”

众人也随即喊道:“有种现身,哪个无胆的在这里装神弄鬼?”

何跛低声道:“莫非当真是鬼仙?”

袁珙却只摇首:“此非鬼仙行事。”

猛听得身后“呼啦”一声微风吹动衣摆的声响,三人转首,惊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灰袍老道定定立在身后,不禁打个激灵。

却见那老道须发尽白、眉眼若笑,摆手示意三人莫作言语。他借了岩石蔽身,屈身在三人身后。

此时不须向袁珙询问,裴定云与何跛也尽知此人绝非“天箓鬼仙”,见他不欲让人寻见,虽是身份不明,却能察觉其并无歹意。

待得他屈身下来靠在身后,三人便觉一阵煦煦暖暖的气流源源不绝的从他身上传将过来。三人靠在山岩之后本是雾水侵衣、手足寒冷,此刻背上却如得火炉烤炙,说不出的熨贴舒服。

几人在山顶一阵乱叫,却见雾气越来越重,一人喊道:“什么鬼气象!时当中午雾气却这般浓重?”

又一人道:“也是我等心实,爬到这峰顶寻什么‘天箓鬼仙’。只恐方才见到的不是仙影恰是鬼影,此处阴气如此之重,有人能呆上一时三刻也属不易,却企盼当真有什么鬼仙栖居不成?”

另一人喊道:“正是!咱们还是趁着道路能辨之际赶紧下山,去镇上喝几坛好酒驱驱寒气!”

此语一出,众人尽皆呼应。几人脚步匆忙,“咵嗒嗒”便往山下行去。

三人在岩后并不出声,见众人去得远了转过身来。不料那灰袍老道竟然早已不知去向。

何跛道:“那道人……”

袁珙道:“此人功力极深,莫非……”

裴定云道:“莫非什么?”

何跛惊道:“方自我能觉他身上一股暖气,怎的他悄然离去,我却浑然不觉?”

裴定云闻言一惊,忖道:正是!怎的他人去之际自己背上暖意竟浑然不减?

袁珙道:“这便是他内力深湛已极之故。所谓‘煦日久照、石有余温”,他人虽离去,内力释放的暖意却良久方减。”

何跛道:“相士方自说‘莫非’?莫非什么?”

袁珙正色道:“我也不知猜想对与不对,看来鬼仙既不在‘神农顶’,亦不在‘大神农架’,而是隐匿‘华中第一峰’山中。”

---------------------------------------------------------

袁珙一路给裴定云与何跛讲述他心中猜想,二人听得不甚明了,只是当二人得知山顶所遇道人多半竟是张三丰时,激越之情,委实难以言表。

裴定云忖:袁相士言,逢“赤彗”当遇贵人,果真应验!方今张真人年近一百三十岁,便是边关将士、山野妇孺,无一不以之为得道真仙,能睹其仙容,已是生平万幸之事,更何况他当时近在身后咫尺?

何跛道:“曾闻张真人内力传于觉远大师,是少林九阳神功。今日得遇,其功力所修,果然精纯冠世。他匿形于我等身侧,内力便如觉煦炉朗日,如加施展,那场景果真难以相见……又着实令人向往。”

袁珙道:“武学修至臻境,也不过张真人这般,我辈若想望及,只怕是苦心潜修,再过五十、六十年也仍难企及。可惜相逢时短,无暇求教本真道法,着实抱憾!”

何跛道:“武学是得高人提点,苦心潜修。道法便只须灵犀了悟与醍醐灌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