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宁负如来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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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桃夭痛(四十)东海贺礼

昏黄灯火,酒盏摇曳不明一轮新月。桂老儿晃着一坛子清酒,和着晚风徐徐将我一望到底。他的吐纳带着醉倒山峦的酒气,眸色清明。从下午一直到新月初生,他始终一盏又一盏喝酒。他不言语,我也惴惴沉默。我惴惴并非我害怕,而是见他这样不停吃酒,却无一丝醉容的模样,便知润墨定是夸张了这酒之功效。

桂老儿闪烁着黝黑的瞳仁,我有种感觉,我在这双明眸里毫无秘密。果然,他将酒盏递到我面前来,笑道:“小姑娘,你现在看见了,老儿这桂花酿是不醉人的。我若直接说给你,只怕你要当做老儿我吝啬这几坛子酒,不愿予了你。”

我举起面前酒盏,疑惑:“可传言你的酒,浅酌一口便可醉一日,难不成是讹传?”

他眯起眼眸,细长笑意更如杯中涟漪,“何不自己尝一口?”

我将酒杯凑在唇畔,却没有喝。因为我只闻见浓郁酒香铺面,已然醉的不省人事。

好似做了一个冗长却单一的梦,梦里有一片桃林,桃林中有一袭白影,朦朦胧胧。我努力想要走近他,可是无论怎么走,他与我的距离永远隔着这片桃海。

我在梦里不知走了多少路,我觉得那是天涯之远。可是抬头望那林中之影,仍在那处不前不后,才明白我跨越千步万步,不过咫尺之间。

后来我终于明白,无论如何努力都不可能走进他身侧,不如停滞不动时,那身影却开始越飘越远,变作一团白影,又变作一个白点,最终隐匿在白色桃花中再寻不见。

我的心情无比沉痛,而后仅仅是沮丧,最终归于平静。从我追逐那身影始,到我平静面对一切落,用时五日。当然,这个五日是我醒来后,润墨和白墨予告知我的。我在梦中还以为自己追了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我一睁眼,便看见三五人围着我,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模模糊糊。

这堆人里,最熟悉的当属陶林,最不熟悉的我也不晓得他是谁。白墨予、润墨这二人倒是不知跑去哪里。我晕晕乎乎的起身,顿感身子轻便许多,心里也是从未有过的清明痛快,心中大叹,桂老儿还是过谦了。他这酒不光醉人醉的厉害,还有保健外加舒缓心情之功效。

陶林见我醒来,一步冲上来揽住我,眼神里细碎的担忧和心疼,看得我呆头愣脑。按理说他只是我店中常客,交情泛泛,但他总给我一种熟悉之感,且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莫名其妙的心疼亦或沉痛。

我揉揉额头,忍不住给桂老儿的酒做起活广告:“想买醉,找桂老,别信广告,信疗效。一杯顶五坛,一口气睡一年,不费劲!喝了桂老酒,嘿,还真对得起咱这张嘴!”

我见陶林眉角颤了颤,唇角亦抽了抽,那股莫名的熟悉又涌上心头来。

桂老儿手中依旧是他的酒坛,满目怜悯望着我,声音里和着桂花酿香:“小姑娘,你现在可知,我这酒为何明明不醉人,却也最为醉人?”

我想了想,而后摇头,满眼崇拜的望着他,问:“却是为何?”

他像模像样的拈着他腮边一缕白髯,说了句一点不靠谱的怪话:“因为里面加了两味料,一作:求不得,二作:放不下。世间无论人仙,莫不有这求不得与放不下,故而醉人不是酒,人人自醉罢了。”

听他说的悬乎,我却不客气道:“那你却没有这求不得与放不下,为何你不醉?”

他弯弯眉眼更似月钩,两道白眉掩不住眼中濯濯光华:“我自是没有,往后,你也没有。”说完这话,他从袖口摸出一把酒盏,斟满,递到我唇边。

我赶忙捏了鼻,却不想一缕酒气还是顺着鼻腔而上,颅顶却一片清明,只有一丝香甜萦绕。我见此,便大了胆子,接过酒盏一仰而尽。果然好酒。

晌午时,我与陶林四处寻,终于将偷懒睡午觉的润墨找出来,白墨予仍旧不见踪影。我走上去,悄悄捏了他鼻子闭了他气息,却不想许久他也没有转醒的迹象,我疑惑着撤了手,再探一下鼻息,竟然没了!

完菜,我把他肉身憋死了。我记着有种渡气法叫做“人工呼吸”,当即捏了他口,凑唇上去。哪知道这“人工呼吸”忒好使些,我这还没吹呢,他就蹭蹭一蹦老高,震的床也跟着颤了三颤。

他眼神幽怨道:“小桃花,我好心费力帮你,不过占你床休息休息,你怎的一来就要憋死我?要憋死我也算了,却原来你憋死我是为了****!”

我被他一通义愤填膺说的头昏脑胀,瘪嘴道:“你莫叨叨了。我现在心情正是极好,睡了一觉,做了个怪梦,醒来觉得浑身轻松的紧。咱们找那桂老儿喝上几杯去?”

他嘴瘪的比我还厉害:“你这一觉睡了五日,怎能不轻松?可说你醉的真是狠,我将你爱魄抽出来之时,你竟然还在冒着鼻涕泡。”

我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事,才了悟的哦了一声,又盘算一番,我睡了五日,岂不是明天便是我那天煞的师父跟玄女的大婚之日?也不知我送这份贺礼能否彰显诚意。往事我一件没忘,现如今回忆起来却不再难过,果然是教那佛祖说对了:有糕点则无畏,无爱魄则刚强。

我正盘算明日得好生打扮了,去吃吃喜酒、闹闹洞房之类,却是一旁那陶林,“嘭”一声直接瘫坐在椅子上,浑身抖得厉害。

我忙不迭伸手探他前额,关心道:“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叫街口张大爷传染了癫痫罢?”

他眼中一派寒冬:“你当真把爱魄抽出?初一那****爽约正是不愿你看到那些痛心之事,再临那伤心地,可你却……”他顿了顿,又突然哑声问我:“那你可还记得,桃君颜?”我自他声音中似乎听到一丝恐惧,又一丝期盼。短短几个字让他说的恍若隔世般长,携雨带雪。

我“咦”一声,随后亲切握了他手:“你也认得我那不靠谱的坑爹师父?我从前有爱魄时,可没少吃他苦头。算起来也有四年未见,”我想起明日去参加他的婚宴,低头看看自己前胸,便有些激动:“也不知他再见我,我已经长这么,这么,大,他会不会很惊讶。”

润墨听后一哼,鄙视曰:“比之那东海县学堂里的女先生差的远了。那苍先生书教得好,人也漂亮,可叫一个德艺双馨。”

傍晚,霞光铺了一地,也铺满杯中清酒。桂老儿庆贺我重获新生,差小厮送了十坛桂花酿。我虽不懂他这“重获新生”说的哪门子意思,但对这酒却是欣然接受。

白墨予风尘仆仆进门时,我正坐在院中古井旁,对着夕阳自斟自饮。

他默着漫天霞光,将一颗琉璃般晶莹的结界放在我手中,我左右细看,心中一阵****,于是抬眸问道:“能吃吗?”

他一个踉跄,掩唇干咳几声,道:“这是玄女的爱魄,我寻了榕树仙者好生封印的。”

原是那个从我身体里抽出的东西。不知为何,看着这晶莹的小球,却有些鼻酸,五脏如虫蛀那般细碎的疼。许是拿了别人东西,一朝还回去,有些心疼吧。鄙视自己,真是吝啬的紧。

我将它收进袖口,走上前执起白墨予的手,道:“晚上我将它用个红纸包一包,咱们明日去参加玄女的婚宴如何?却不知没有请柬,能否进了那泽山之结界。”

白墨予自袖中拿了两张红灿烫金的纸片子,在我眼前一晃,笑道:“这不就有了。”

他将我揽进怀中,吻了吻我发顶心,似在对我说,也似在自言自语。

“明日,是个好日子,宜织新魂。”

天君亲自下旨赐的一桩婚事,我盘算着必得是声势浩大、规模空前的一场婚宴,我作为东海县的代表前去庆贺,总不好穿的太素净,扫人兴致,便叫润墨连夜用灵力为我织了一件大红罗裙,穿起来那叫一个喜庆。

润墨驾着云,将我同白墨予送往泽山,我蹲在云朵上随手揪了云渣来吃,一边天马行空的想象。这桩婚,圆了两人隔世的夙愿,必得是十里锦绣、万里红绸,从泽山一路铺展上天宫。

后山桃花应该应景的全部开起来,山脚下就能闻到醉人香芬。

也应宾客满座,人仙妖都有前来庆贺的,三岛十洲仙山仙境也都有代表仙人前来,兴许还能看见北极紫薇大帝,传说那是三界里难的一件的俊男儿。

最紧要的,那一对新人必定天作之合,叫人看了便只羡鸳鸯不羡仙。

想到这里,心蓦地一紧,有些丝丝凉凉的不爽快。我也不知自己在不爽什么,许是云吃的多了,凉了脾胃。

行至泽山脚下时,我才发现,竟然没有十里锦绣和万里红绸。许是玄女节俭,不愿铺张浪费,真是三界公民好榜样。

山口上烫金的大字“茅泽东”依旧晃眼,我看了微微觉得凄凉。这一番变故,只怕我那些不太靠谱的弟子们,已经做鸟兽散了吧。

一个陌生小童接了我们请柬,满脸疑惑的将我们请上山,远望那吻云阁,还是那般高耸。

谁知进了厅堂,我才发现,竟然没有满座的宾客,人仙魔三界也没有什么代表,更莫提紫薇大帝。这桃君颜也颇为废柴些,连个把仙人也请不来,真真是连我亦替他觉得丢脸。

后来小童将我二人安顿,我将我的“大礼”郑重的交予他,他亦郑重的接了,然后去通传。

那对新人自内堂走出,我将他们望着,他们亦将我望着。我才发现,他们竟然一个素白的长裙,另一个亦是素白的长袍。左右看来,只有我一个人那样喜庆。喜庆的有些不合群的扎眼……

最重要的是,我才发现,那新郎,竟然不是桃君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