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杏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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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心有千结(上)

雅雅的仙元散在碧海青天,天高海阔,要找起来谈何容易。何况,那三分之一的仙元,就连少伊的神识都探不到,这世上还能有谁……

我将我认识的人一个个排除:父尊向来靠不住,我刚回来,他老人家便与某位仙友结伴出游,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我大师兄空有一身蛮力,活儿但凡是纤细一点便做不来;我二师兄人倒是纤细,体力嘛就只能呵呵;至于我三师兄,如今正处于蜜月期,虽说这蜜月已渡了快五百年,可我到底是不忍心坏他兴致……

我不禁惆怅,父尊这收的都是些什么弟子,一个个的关键时候派不上用场。

而我东荒目前修为最高的上神……一想到他我的心脏机能便有些失灵,故而早早将他排除在外。

我坐在东荒最高的城墙上,吹着凉风,望着西海。西海是那样的远,不借助他人神力,我要走到西海,简直是痴心妄想。我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是这样的没用,这个事实让我有些难过。

正在我四十五度角望着远天自怜自艾时,一只大手重重拍在我背上,算作招呼,我呛了呛,扭头看到了兮和。

他撩起袍子在我旁边坐下,有些好奇地问我:“你在这里做什么?”顺着我方才仰视的角度望过去,“老子还以为你在看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原来不过是一块浮云。”

我信口诌道:“佛语有言,万事万物,皆是浮云。我看着浮云,便是在看万物。你莫要破坏我远观万物、体会人生的兴致。”

他在眼睛上搭了个帘儿,随我一起望过去,口中有些遗憾:“没想到你也有这般的佛心。老子还以为你同我是一路人,将那些佛法道理视作****。”

我深深地将望他一眼,有些钦佩:“原来佛法道理在兮和真君眼中竟形同****,能将佛法道理看做****的人,您绝对是上天入地第一人,小仙着实佩服。”

他谦虚道:“不必佩服老子,老子不过是厌烦被那些条条框框束缚,更厌烦那些将自己用条条框框束缚起来的人。从前老子觉得那种人是傻子,如今老子发现,那种人不是傻子……”

我忍不住接口:“不是傻子还会是什么?”

他望我一眼,严肃道:“是神经病。”

我道了声哦。

然后他问我:“你知道这天上地下最大的神经病是谁吗?”

我揣测半天也揣测不出来,我仔细想了想,发现所有人都有些不大正常。

就拿我认识的人来讲,他们似乎都活在各种各样的清规戒律里——

我父尊被他的仙责束缚,连同绯樱帝后一同羽化的勇气都没有。

少伊从前吃斋念佛,一心想要成为菩萨造福苍生,如今却又迷上排兵布阵,认为修得一身好功夫才能守护万民,这些于我看来都是执念,可他却乐在其中。

我师父离忧红尘万丈中渡人无数,还不是在渡我时栽了跟头,我有时会想,纵使他能渡三界众生,他可曾渡得他自己?

我终究摇了摇头,听着兮和的话被烈烈的风吹散:“那个最大的神经病你也认识,他有横扫八荒的本事,却在一个小姑娘那里栽了跟头,他在背地里为那小姑娘做了许多事,那小姑娘却怨他恨他,还一心想要忘了他。”

我不知他说的是谁,只觉得他有些可怜,于是道:“他既然为那小姑娘做了许多事,如何不告诉她,那小姑娘如果不是铁石心肠,一定会理解他。”

兮和骂了我一句:“你傻呀,他既然没有正大光明告诉她,自然有不能正大光明告诉她的理由。可是就是这理由让老子觉得他是个神经病。他本可以避开所有的劫数,却偏偏要自己往里面跳,最后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还受了许多苦。”

我没忍住:“兮和,你说的这个神经病到底是谁啊?我既然认识,你不妨告诉我,我好去劝劝他。”

兮和冲我露出个你没救了的表情,道:“老子若是能直接告诉你,也不会这么憋屈了。”

我沉吟道:“原来你昨日来找我,便是要说这一番话。可你为什么还没说便跑了啊?”想了想,登时了然,“这一番话也没什么,不过是你为你朋友觉得委屈,所以来我这里为他发发牢骚,我们既然是朋友,你便不要同我客气。”

说着抬手拍一拍他的肩膀,趁他发飙前道:“对了,你昨日借我的袍子被我不小心给弄丢了,你应该不会小气到让我赔你一件吧?”

他扯了扯嘴角,脸上神色变了几番,终于道:“赔你个大头鬼。”

我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头接着问他:“你知不知道西海怎么走能近便些?”

他问我:“怎么?”

我将雅雅的事大略一提,托出我想去西海的心思,却被他一句话浇熄了全部希望,他挑起眉头道:“你可知神仙的仙元撞到降龙鞭会在瞬间散成多少缕?能及时收回来三分之二已是大大的不易,那剩下的三分之一,别说是你,就是老子派出手下所有仙将,也未必能全部给你找回来。何况这事吃力不讨好,老子可不管。”

我拉了他的衣袖,求他道:“兮和,你便为我指一条明路,这件事我该去找谁?雅雅是我姐妹,我不帮她,便没有人可以帮她。”

他揉了揉额头:“你待我想想。”我充满期待地望着他,却见他有些为难,“倒是有个人,或许可以帮你。”

我不禁往他身边凑了凑,然后听他道出一个让我始料未及的名字。玄阳。

我竟将他忘了。他可以为洛水将幻象铺满一整座宫城,修为自然非同一般。何况他司管八荒所有天将,就算用最笨的人海战术,这事也成了。

我冲兮和抱一抱拳,道了声多谢,急匆匆地跳下城墙跑了,听到兮和冲着我的背影喊:“你干嘛去?”

我扭头给他挥手:“去找玄阳,事要成了,我请你去醉花楼吃酒!”

醉花楼是东荒最好的酒楼,老板是一只鹤仙,鹤仙看上了我东皇府的某位姑娘,我每次去他都殷勤地给打八折。

我本欲回府寻了少伊带我去玄天,路上正遇着这鹤仙,鹤仙见我急匆匆的模样,便自告奋勇给我当一回坐骑。

让他这般风华正茂的男神仙给我当坐骑,我委实不大好意思,他却直接化出原形,在我面前伏下头:“杏姑娘不必害羞,放心交给小仙便是。”

看我踌躇,他便又道:“小仙是风流倜傥了些,杏姑娘在小仙面前害一害羞也是人之常情。啊,小仙当真生了一张罪孽深重的脸。不过,若是给杏姑娘这样的美人看上,小仙倒也不是不能考虑,只是小仙的一心一意是有口皆碑的,既对杏姑娘府上的小雪姑娘表白了心意,便不能随便辜负了小雪姑娘……”

我毫不客气地跨到他背上,打断他的话:“趁着天还没黑咱们快走吧。”

这只鹤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先天的疾病。自恋这病要及时治。要好好治。

到了玄阳在玄天的宫邸,鹤仙将我在宫门处放下,还贴心地问我要不要等我,我想了想让他先回去。

抬头仰望,宫门闭得紧。我在这里住过三年,如今想来,三年也只是弹指一挥间。从未想过故地重游,也从未想过会是我主动来故地重游。不过为了雅雅,主动一些也没关系。

在我第三次抬起门环又放下的时候,有个宫娥从门里探出了头,她一开门便见我举着纤纤玉手站在那里,不由得愣了愣。

愣怔随即便变为惊讶:“夫、夫人……”又慌忙改了口,“五殿下,你怎么来了?”

我尴尬地缩手回来,放在胸前搓了搓,扯起唇角冲她一笑:“我来找你家神君,能不能行个方便,帮我去通传一声?”

对方消化了一会儿,才既欣喜,又欣慰地对我道:“劳烦殿下等一等,小仙这就去通传。”

我在这里住的时候,同这里的宫娥玩的都不错,夫君不在家,我便只能自己找乐子,放放风筝打打秋千,有时还聚众掷一掷色子。

我忐忑地等在宫门的石雕处,那小仙娥去了许久才回来,脸上还挂着些歉意:“殿下,我家神君……身体有恙,让你改日再来。”

我初初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由得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小仙娥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无比歉然地,关上了大门。

我对着面前朱红色的宫门,咬牙切齿:“好你个玄阳,什么身体有恙,当我杏安是被人骗大的吗。”

他故意避我不见,便当我没有见他的办法,这还当真是小瞧了我。我轻车熟路地绕到后墙,将裙子往裤腰带里一掖,三两下便翻了进去。进去之后就更好办,三年也不是白在这里当夫人的,这里哪个角落是我杏安不晓得的?便是哪里的墙上有个狗洞,我也能毫不费力地一一指出来。

我凭着印象,避开那些人多的路,专拣着那些僻静的小径走,不一会儿功夫,便摸到了玄阳的寝殿。

他的寝殿从前也是我寝殿,本来按规矩,我嫁过来是要另外安置地方的,可是我瞧他寝殿的布置相当顺眼,他又没有别的夫人,最重要的是他人又不在,便不顾规矩地占了他的床,直到被他休回娘家。

往事凄凉,不提也罢。

翻窗子进了卧房之内,看到房内的一景一物,更生出了些故地重游的凄凉感。

许多年前我亲手种下的盆栽竟还摆在原处,叶子似更葱茏了些,又似有些颓败;殿内点的香是我喜欢的青桂,刚来的时候这里只点苏合,我嫌苏合的味道太浓烈,便全按我的喜好换了,没想到玄阳回来,竟没有重新换回去;还有那床帐子,我偏爱紫色,便将原来的红色帐子全给扯了……

只可惜物是人已非。我鼻子一酸,又有打喷嚏的迹象,忙捏住鼻头,堪堪地忍了下去。

轻手轻脚地绕过盆栽,走到大床前面,心想玄阳说自己身体有恙绝对是胡诌。

我来这里,只是抱着确认他说谎的目的,却没有想到,手刚伸到紫色床帐上,立刻觉得不妙。

不对呀,床上要没有人,这床帐子该勾起来啊。

意识到这点,慌忙缩手回来,谁料手缩到半途,里面突然伸出一只大手,滚烫滚烫的,蓦地便钳住了我的手腕。

我抽一口气的功夫,整个人已被那只手拖入了帐中。刚刚倒进谁的怀抱预备尘埃落定,便又是一番天翻地覆。那只手的主人翻身向上,我便被扣在身下。面前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眼,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青年神君的一只手扼在我的喉间,眼神迷蒙地瞧了一会儿我,声音低沉略带讶异:“是你?”

我干笑两声:“是我。玄阳神君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