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杏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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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鸿蒙之始

天地之初,鸿蒙始开。

在洪荒的紫气尚未散尽,六合八荒也还没有同天界分家的时候,四方的仙人如同一盘散沙,各自逍遥。仙界始祖为整顿乱作一团的秩序,教化四方,于巫水之阳,须弥山阴,兴建了一座学宫,称太枢学宫。

始祖寄希望于太枢学宫能传道授业解惑,为仙界带来新气象,却在学宫刚建成剪完彩的第二日,便由于气数耗尽,仙逝了。

若有人以为太枢学宫因始祖领了便当就要关张大吉,当真是小瞧了始祖爷爷的决心。他老人家仙逝前留下一纸檄文,晓喻四方,凡是一方土地的领主,无论大小,皆要入学宫修学。

始祖爷爷虽已仙逝,这六合八荒之内却无人敢违背他老人家遗令,毕竟他老人家自洪荒紫气中诞生,一把斧头劈开了天地,才有了今日的四海六合八荒,也才有了六合八荒外的三千凡世。

故事由太枢学宫而始,由须弥山而终。若要彻底讲明白其中的因果缘起,一柱香怕是不大够用。

之前曾说,东荒的祖宗神通广大,连魔界之主也要忌惮他三分,因他过于伟大,令众仙高山仰止。这自然不是因为这位祖宗德行高尚,抱瑜握瑾,而是因为——他很擅长打架。

然则这里用“他”并不合适,因为这位很擅长打架的祖宗,实则是位地地道道的女君,唤作双玉。世人皆传她临红杏成仙,真身一定是一棵英俊潇洒,嗯,风情万种的杏树,却不知她真身原是一只绯羽凤凰,又因仙降时沾了洪荒未散的紫气,拖着一尾颇为贵气的紫色尾羽,算得上是凤族中的奇葩。

双玉这只凤凰自出生时便有些不走寻常路,正常的凤凰非梧桐不栖,她却偏偏选在杏树旁破壳,这样的临世方式在凤凰诞生史上是独一无二的。这一独一无二的开始注定了她独一无二的品格,当然也注定了她独一无二的品位。

在她看来,梧桐有什么好自诩神木的?倒不如杏花开得热闹,开得喜气,也更符合她高贵艳丽的气质。

大约因为她品味过于独特,所以始终无法在同族中找准自己的位子,在其他凤凰为争凤族的主君之位闹得不可开交时,她却跑去始祖那里求了东荒的一块未垦土地,始祖问她为什么,她淡定地回答:“族里的兄弟姐妹太聒噪,妨碍小神午睡。”

实则因为她的族人忙着争权夺位,无暇同她打架,她甚感无聊。

那时八荒尚属蛮荒之地,聚集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仙人精灵,外加许多莫名其妙的妖魔鬼怪,简直是乌合之众。这一群乌合之众为争夺头领的位子,也整日闹得不可开交。

总之那是一个天上闹,地下闹,水里也闹的时代,始祖爷爷正愁无暇分身整治,遇着双玉这样有独到眼光的神仙,当即感动得涕泪满衣裳,爽快而慎重地将整治东荒的使命托付了。

后来,双玉成为东荒的女君,在东荒种上了十里杏林。

最开始,东荒的那些乌合之众并不满意这样一个小丫头片子来当自己的女君,面对一边倒的质疑之声,双玉倒是痛快:不满意吗?没关系,打赢我。

半月过后,整个东荒一片和乐,仙人精怪各司其职,四方百姓安居乐业。

从前我将这位祖宗崇拜得五体投地,如今我才晓得,这只唤作双玉的凤凰便是我,我就是双玉。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死的,也不大记得自己又如何活过来,只是这份记忆,在听到我父尊口中吐出双玉这个名字时,便如同陈年的箱子开了封——

原来,我早便认识离忧,离忧也早将我东荒祖宗的身份认了出来。

在太枢学宫的入学贴还没有送呈的时候,本祖宗的小日子过得别提多痛快。

以前在九天凤族,总有些束手束脚,横不可这样,竖不可那样,就连洗个脸漱个口都要有章法可循,穿个衣服也要讲究颜色搭配的得不得体——我管你得不得体。

来到东荒以后,我虽然也发现在此落户的仙人有些没用,却胜在性情豪迈,没脸没皮也是一种境界。跟他们混一起可大口吃肉,大碗饮酒。最重要的是打打小架赌赌小博,或者随意扯个面具去凡世溜达两圈,在他们看来都不是事儿。

当然,本祖宗也有很多烦恼。

比如说我双玉毕竟是一方女君,不光要管生产,还要管财务,更头疼的是还要管人事。有一段时间,我做梦都想爬回蛋里重新生一下,说不定经过一番重组,智商的硬伤能不治而愈。

当然这只是我美好朴实的愿望,后来还是同人打架时灵机那么一动,才想出了个超越智商的好办法,那就是在东荒地界大张皇榜,招贤纳士。不论出身,不计声名,只要你有能耐,来。

我要选一批有能耐有才华有抱负有野心的仙人,来辅佐我治四方、安万民。

选贤方法很简单,打一架,没死的留用。

选贤纳才的曲折过程便略去不提吧,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几百年间我东荒离蛮荒的恶评越来越远,在天界的考评中时常还能得个优。当然有一部分功劳要归在本祖宗手下的得力干将头上,全亏了他们治理得宜,才有了如今的四海升平。除此以外还要感谢那些给我东荒恶评的人,感谢他们及时消失在大千世界里,阿弥陀佛。

俗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刀刃里头出政权,拳头才是硬道理。

这件事同时证明了打架这项运动可开阔人的思路,是一项值得推广的好运动。只可惜曲高总是和寡,知音总是难觅,就连通过打架成了我的第一心腹的成槿后来也说:“女君,打架这件事可怡情,却不可作为评判万事的标准。”又提醒我,“日后若有人问起女君爱好,女君切不可提此项运动,而要谦虚地说自己喜欢琴棋书画,否则对方会觉得同你的世界距离太远,而远离你。”

我想了想,觉得成槿考虑的很有道理,做人最要紧的便是谦虚。于是以后有人问我爱好,我总是谦虚地说:“本君没旁的爱好,独独钟爱琴棋书画,至于打架嘛,偶尔为之,全当怡情。”

后来,老祖宗抛下初初安定的天地人三界,选择了羽化仙逝。我的头上只绑了三天白条,穿了三天缟素,远了三天肉味,便收到了太枢学宫的入学贴。

成槿安慰我:“听说学宫的老师全是四方元老,收到入学贴的也都是一方的君上,女君此去有助于开拓视野,广结朋友,对我东荒日后的发展,亦大有益处。”

我总觉得成槿这个人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白的说成透明的。

其实我对于老祖宗还是尊敬的,在我还是一只小凤凰的时候,他老人家便时常将我抱在怀里唱曲子给我听。由于那时候我年纪尚小,分不出音乐的好坏,一直以为老祖宗既是老祖宗,定是这天上地下最有音乐素养的仙,所以每当他老人家唱歌给我听时,我都努力做出一副陶醉的样子,并且暗自将曲调记在心间。

直到后来,我才晓得老祖宗为什么独独喜欢唱歌给我听——因为只有我,才不会在他唱歌时吓得跑掉。我心想这便是无知者无畏的道理。托老祖宗的福,后来我在学宫的乐理课上一鸣惊人,成功唱愣了全班同学,也成功唱哭了教乐律的老师。

此事证明了我是天上地下唯一一只五音不全的凤凰。

总之,出于对老祖宗满心的尊敬与怀念,我让成槿打点行装,择日出发,随我去太枢学宫报道。成槿并非仙籍,所以对于我选他当伴读这件事有些踌躇,我安慰他:“你赢了我东荒所有有名有姓的仙人,纵使是魔又有什么打紧?老祖宗也曾说,妖鬼神魔本是一家,会走上不同的路,不过是面临抉择时有一念不同。一念之差,不妨碍我将你一视同仁。”

成槿非常感动,然后顺从了我。我就喜欢他这样乖顺的人,何况他头脑好,跟在我身边能很好的照应我。将府中事务交待给合适的人,我二人便朝着须弥山进发了。须弥山是个好地方,属沟通三界的要地。学宫建在山之阴,方便各界弟子前来求学。

却没有料到,我二人到学宫报道的初日,便遇到了个绊子。绊子不大,还是成槿魔籍的问题。

我耐心地向管登记的夫子解释:“成槿如今已是我东荒的人,又是我双玉的心腹,不管他是仙是魔,都有资格成为我的伴读。大不了我去勾了他魔籍,再给他弄个仙籍,只是要跑一趟魔界,毕竟太耗时间。”我恭谨道,“希望夫子能看在我东荒女君的面子上,放宽些标准,起码先将入学手续给吾等整好了,不要让吾等在此干耗着,影响其他仙友入学。”

那夫子正有些动摇,就听我身后排队的人里有两个声音,听上去似乎不大友好。

“你们魔君不是嫌弃我仙界人士过于孤傲清高假正经吗?哈,却不知竟也有魔界人士对入我仙籍有兴趣?”

他身畔的伴读接道:“还厚着脸皮想进我仙界的学宫,没瞧见学宫入口的提示吗?妖魔与狗不得入内。”

“听说他们魔对教化之事没兴趣,说不定连字都认不得,身畔这位小姑娘倒不像是认不得字的,难不成是瞎子?啧啧,水灵灵的倒是可惜了……小姑娘,这魔物养得久了,可是会咬人呢。倒不如……”

话没有说完,已被我一掌拍飞,只听“砰砰砰”三声巨响,说话那人在撞断了三根柱子之后,以一个极为艺术的方式,栽到地上。

成槿刚沉声唤了一声:“女君!”不可二字还没出口,我已上前一脚踩在那人背上,扫视全场:“还有谁有话说?站出来。”

排队的人群沉默了片刻,我只望见有几个人朝我扬了扬眉毛,却没有动弹。

我也不计较,蹲下身子将脚下人的头发揪起来,弯起唇角冲他道歉:“一时失手,对不住。”笑道,“不过,成槿是我双玉的人,能骂他的也只有我双玉。不如你唤我一声祖宗,我将他再借你骂两下,可好?”

对方鼻青脸肿的,哆嗦了半天,哆嗦出一个字来:“你……”

我一拳砸在他鼻子上:“不叫祖宗,便将方才骂成槿的还给本祖宗,本祖宗这一拳是赏你的,不谢。”

说完起身拍拍手,径直穿过沉默的人群,走到呆掉的夫子面前:“夫子,给句痛快话,成槿当我伴读这事,成不成?”

人群里有人啧啧了两声,方才的伴读则手忙脚乱去扶被我拍飞的主子,那人骂骂咧咧将我一仙籍问候了遍,我直接无视,然后听夫子轻咳一声:“照规矩非仙籍者不可入学籍,可是规矩又说执入学贴者可随意挑伴读伺候杂……这……这……”

“夫子,规矩还说有教无类,您是祖宗千挑万选出来执教鞭的人,可要将此话掂量掂量。”

夫子就快被我说动,却听人群中有个声音幽幽入耳,像是山巅流水一般沁凉,话尾又有一些漫不在意的傲然:“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教化二字,原应对教化之对象有所挑拣,才可因材施教。姑娘方才不问情由便诉诸暴力,可是觉得自己当真担得起这一句有教无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