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杏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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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钟山烛九

青年的眉眼像是二月初绽的杏花,纯良无害又显得颇为温软,可我双玉何等聪明,立刻透过假象看到了隐藏在背后的真实。

我往后躲了躲,戒备地盯着他:“你要做什么?”

他目光淡淡地落到我脸上,又漫不经心移开,下一刻已直接执起我的手在他的膝上放好,还适时命令:“别动。”

我行将挪开的手,便在他的那声“别动”里,当真动弹不得。

白皙修长的一双手,轻触在肌肤上,有些微微的凉。

他先将白色的药粉洒了些在我手掌,又拿手指轻轻抹开。他的力道甚轻,我却仍旧痛得龇牙咧嘴。虽说我皮厚,可这夫子下手也忒狠了些,若非看他年纪比我大位分比我高,这个仇岂有不讨回来的道理。

“你轻点啊。”我痛得没主意,只好朝离忧抱怨,抱怨可以分神,分一下神便不那么痛了。

“你下手这么重,不是要趁机害我吧。俗话说猫哭耗子,必有阴谋。这药粉里莫不是下了毒?我可告诉你,吾等凤凰的血是很珍贵很厉害的,虽然我并没有拿血入过药,不过据说再狠的毒药融进我们的血里都没大作用,你如果想借毒害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因为我已经英明地预见了那样做只能让你很没面子……”

他专心致志地抹药,头都懒得抬:“说够了吗?”

我默了默,听他又道:“说够了换另一只。”

我只好乖乖地将另一只爪子也递过去。

他似有些懒得说话,我方才说的话他也不回应,于是我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眼睛没地方放只好偷偷瞅他,这样近的距离,连他身上干净清雅的味道都隐约可闻。我越瞅他,越觉得一个男人长成他这样简直是天理不容。

那样细软的棱角,放在姑娘身上大约也是能倾城的吧。那时候在学宫都穿统一的道服,男女服装的式样其实也没有差到哪里去,都是灰白相间的宽袍。有的男神仙生的俊秀了点,让人莫辨男女的情况也是有的。可离忧的身上又偏偏并没有女气,这便有些不大符合常理。后来我总结,大约是他身上自然散发的强大气场,才让他能够不被旁人误识雄雌。

我正盯着他瞅,他忽而抬头,漆黑的眸子直摄心底,我不禁屏住一口气,然后听他问我:“好看吗?”

我简直无法控制心中那股想要连连点头的冲动,可是作为一只有品位的凤凰,本姑娘只是略微点了一下头,然后无比克己而骄傲地道:“唔。好看是好看。比我自己是差了点。我可是照镜子的时候都会被自己的美貌惊呆呢。”又更为骄傲地问他,“你可是被本姑娘的美貌倾倒,才要故意同本姑娘作对的?否则本姑娘的手受伤,你怎会这般的紧张。”弯起眼睛道,“离忧,你就承认了吧,你其实挺喜欢本姑娘,这没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因为本姑娘自小便人见人爱嘛。”

倒不是我骄傲,好歹我也是百鸟之王。打小我便暗暗觉得,这个世上应该无人能抵挡像我这样漂亮的鸟吧。毕竟就连见过大世面的始祖爷爷都曾夸赞我,说我的尾羽是他见过的鸟里颜色最好看的。既然做鸟时那样的出众,化为人形后的我,自然也该是美貌卓群的。

我的这个信仰,到目前为止还不曾动摇过。

青年的脸上微不可见地漾起笑纹,将我望了一会儿,才幽幽道:“这倒是。你的确是我见过的,最与众不同的……雌性。”

“是吧是……”另一个“吧”还没说完,我便敏锐地察觉到他这句话里所包含的感情,同我以为的大约有微妙的差距。

我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呀?”

他慢悠悠站起身子:“你猜。”

我怒了:“你这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他挑着眉头:“你的智商,还需要我侮辱吗?”

我刚刚在心中培养起来的对他的好感,便在他的这句话里溃散成沙。我咬牙切齿:“离忧,你果然是天底下嘴最毒,心眼儿最坏的神仙!”

对于我的评价,他显然没有自觉,只是“哦”了一声,开始拿白色棉布缠我的手,缠好以后走到桌畔将装药的瓷瓶放在上面,想到什么似得对我道:“对了,今日之事你莫要误会。夫子打你掌心,我并没有为你觉得委屈。不过是看你有些可怜,又有些丢人,觉得好歹是同僚,无法放着不管罢了。”又语调清凉地添道,“我有事出去,这药送你了,早晚各涂一次,用三日。”

我望着他那张倾城绝世却极为欠抽的脸,怒气冲冲抢到他面前,将那药瓶拿起来,默念了三遍忍字,然后一扬手将它扔到地上:“什么破药,姑奶奶才不稀罕,留着你自己用好了。”直视着他波澜不惊的眸子,几乎要踮起脚了,“离忧,同姑奶奶打一架!”

他居高临下望着我,然后淡淡吐出三个字:“我没空。”

我有些愣:“你……你忘了你刚刚说什么了?你说找个时间可以同我再打一次。”我收拾好神色语带讥诮,“难道你说的话可以不作数的?”

他仍旧很淡定:“我是说过你可以同我再打一次。”我不由得带了些期待,听他又道,“却没有说过我会答应同你打。”

我眼眶红了,然后咬了咬唇委屈道:“离忧你个骗子!”

在他有所回应之前,我已夺门而出。

学宫有学宫的规矩,不准学生出现打架斗殴行为,除非双方都有意愿,才能光明正大的打上一架。而双方都有意愿的打架则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切磋”。在思然堂后有个专门供人“切磋”的地方,叫“悲歌堂”。据说切磋输掉的人,要在胜者面前悲歌一曲,“悲歌堂”由此得名。

我坐在悲歌堂前面的一棵入云的古木上,看着那些成双成对走进堂内的神仙,有一些惆怅。

开学第一日,便有许多同学已寻到了可当自己对手的另一半,我却偏偏看上了离忧。曾经沧海难为水,因为离忧太过强大,所以旁的神仙全都入不了我的法眼。而且昨日我一掌成名,拍飞的那一位据说是青丘的当家,是数一数二的战将,故而同班的男女同学见了我,皆习惯绕着走。

我惆怅地想,我若知道青丘之主竟是这般的草包,定然会手下留情。

不过我自小便掌力惊人就是了。

在树上闷闷地坐着,漫不经心地观望四方景色,甚感无聊,又觉出些人生的空虚来,干脆闭目养神起来。大约是我待的这棵桐木甚大,我个子又小,隐在枝叶间竟无人看出来。不时有谁从树下经过,也有人在树下闲聊几句。我在树干上躺得虽不甚久,耳中却落了不少闲言碎语八卦消息。

比方说哪个男神对哪个女仙有意思,哪个女仙又对哪个男神有意思,这些男神女仙们之间的意思,在我看来特别的有意思。

我略微总结了一下,似乎所有的女仙都对重楼和离忧有意思,而所有的男神都对烛九和我有意思,只不过离忧这个人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很不好搞的样子,故而对离忧有意思的,都转而对重楼有了意思。而我在男神间的风评则同离忧差不了多少,模样虽然好可是性子太糟,比离忧还不好搞,故而对我有意思的,都转而对烛九有了意思。

从这里再总结一番,我便得出了结论,我们这一届学生,最受欢迎的男神仙是重楼,最受欢迎的女神仙是烛九,最生人勿近的是离忧,最活人勿近的,是我。

重楼我已认得,虽然我承认他如风评中一样是个美男子,可是对于他性情随和、如二月春风的评价,我无论如何都持保留意见。试想,一个温柔如二月春风的人,怎会给一个姑娘使绊,让这姑娘去男浴洗澡呢?这与其说是随和,倒不如说是变态吧。

至于烛九,我在讲堂上见过她,但目前为止尚没有同她说话的机会,从前更是没什么交情。我只晓得她原是叫烛九阴的,本在钟山沉眠,始祖爷爷仙逝时清气上升,浊气下沉,她的神识受浊气影响而觉醒。这位女神甫一醒来便神力惊人,使得钟山所有灵物一夕臣服。

听说她对自己的名字不是很满意,毕竟烛九阴这样一个名字有些男性化了,以至于没有见过她的人,总将她当成个粗壮的汉子。她相当烦恼,所以在入学时将自己的名字改为烛九,这才有些往姑娘靠拢了。

说来甚巧,我正想着这位烛九姑娘的事,便透过树叶的缝隙望见了她的影子。她前面还走了个我没有什么印象的男神仙。看那架势,似乎烛姑娘是被这位男神仙邀至此处谈心的。毕竟这里避人耳目,是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二人在树下站定,树影投一些在姑娘小巧的脸上。姑娘比在课堂上见时要高出一些的感觉,肤白如瓷,五官精致,宽大的袍子难掩玲珑有致的身材——果然是美人。

“你邀我来此,有什么事便说吧?”说话声儒软,细细的,带着些轻巧的灵气。

听说这位姑娘的真身是头龙。

据说钟山极为寒冷,却没有想到在那样寒冷的地方出来的姑娘,却生得这般娴静婉约,一张招惹桃花的脸——不论是在她面前小心措辞的青年神仙,还是默默在一旁顿下脚步的魔族青年,似乎都挺喜欢她的……

之所以下了这个结论,是因为我眼尖地看到了成槿,他正抱着一摞书立在不远处的石板路上,目光定定地望向树下的烛姑娘。

我何等英明,只瞧那眼神,便晓得成槿只怕是沦陷了。只是,一想到我家成槿情窦初开,对象却是这样一个万人迷,我便觉得有些不妙。

何况在那男神仙真诚地表白一番,并送上一纸情书时,小姑娘非但没伸手接,还有些为难地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心里已经有了爱慕的人,所以抱歉。你要问那个人是谁啊,他便在那里呢。”

说着便伸出玉手遥遥一指,我顺着她指示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两个背影,转了个弯便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