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芳青再一次在黄昏中,来到了青湖的小岛上。
巫幸灵果然抱着画坐在石头上等着,今天他没有带鱼杆。
画已用纸包得严严地。
他看到陈浩时,眼里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神采,朝着陈浩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他一起来的事实。
他穿着休闲T恤,牛仔裤,黑发整齐地向额头两边倒着。脸上的皮肤是一种浅浅的黄色,习惯性友善的笑容可以推断出他是在良好家庭环境长大的人,有着平和的心态和平等待人的修养。
他以前肯定与芳青的生命中没有任何交集,因为芳青是不可能会记忆如此温和优雅的人的。
巫幸灵把画交给了芳青,芳青接过来后想撕开上面的纸,想看个究竟。
“你回去再看吧,这幅画是送给你的,也是我专门为你和猫画的。”他阻止了她。
芳青拿着画,看了看站到了远处看湖的陈浩,为难地说:“我不是她啊,你把画给了我,再遇见她怎么办?”
巫幸灵皱了皱眉头,显然认为芳青这种举止已经到无理取闹的地步了。
“我如果再遇到像你这样的她,我就叫她来找你要,好不好,反正你不是说你也想见她吗?”他说。
这下子芳青似乎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拒绝了。
她把画抱在怀中,心底里一阵无根据的沉痛。
巫幸灵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说:“方青,既然命运让我再次找到你,命运又让我找不到黑右袜,命运又让你有了生命中重要的人。你喜欢他吗?”他指陈浩。
芳青点头。
他接着说:“是真的喜欢吗?”芳青又点头。
“既然命运让你喜欢了他,还有,你已经原谅了我。我想我要回香港去了,我的生活在那里。你保重吧,方青。”
他松开了她的手,一副要离开的样子,突然之间他又说:“芳青,你还有话和我说吗?”
他急切、无奈地看着她,像是一个被桎梏折磨得筋疲力尽的人寻找解脱一样。
这种表情像雨滴一样哗哗地落在了芳青的心田上,她一下子就捕捉他这副的表情的含义了。
一种情感像河水一样在她心脏上流淌了起来,让她的眼眶湿润了。
这几句话就从她口中闪了出来,像是某个知情的人借用她的躯体,她的口那般。
“黑左袜的死不能怪你,那是意外。黑右袜找不到,也不能怪你,是它自己要走的。这对你太克刻了,就算是你意外犯的错,谁也没有资格拿两人之间的爱情来做陪葬,谁也没有资格这样伤害谁。这太幼稚了。”她动容地说。
泪水刷地冲出了这个男人的眼眶,只有两行,他用手拭去了它们,颤抖着声音说:“谢谢你,方青。我以后要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看黑左袜和找黑右袜的。我以后对所有的猫好,不再伤你的心了。多谢你!”
“让我抱下你吧,可以吗?”他说,把芳青搂入杯中。
他多像一个委屈终于等到了安慰的孩子啊!
芳青心像揪得酸疼,她不明白那个方青为何要如此狠心。
巫幸灵要走了,他忧忧豫豫地迈了几步,突然间又毅然地回过头来,对陈浩说:“我能单独跟你说几句吗?”
陈浩茫然地点了点头。
两个男人便到一边去说了起来,风顺着他们吹,话都飘到湖面去了。
他们背着夜灯,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
坐在石头上等待的芳青嗅到了一种紧张的气息,是一种奇异的紧张,无法缓和。
他们说完了,巫幸灵朝芳青挥了挥手,就迈着格外轻松的步子走出了小岛,消失在夜色中。
陈浩的脸在夜色中朝她转了过来。
在刹那间,芳青以为他看到不是陈浩。
他脸色沉重,神情恍惚,仿佛巫幸灵把恍惚全留给他了。他盯着芳青好一会儿,话几乎要冲出了他的口,但他立刻又咬牙切齿地把话吞了回去。
“那猫,埋在哪里?”他问,这根本不是他一心想说的话,她知道。
她已经预感到他将要说一句非常可怕的话,不知道他打算留到什么时候说。
她害怕这句话的到来,但是又知道它迟早会来,只是在等一个最糟糕或是最适合的时机而已。
芳青把画夹在胳膊中,朝那颗分岔的柳树走过去,指着下面的草地,夜色已经让那些小黄色在灯光中变得暗淡了。
“黑左袜,它是叫黑左袜吧!”他说。
“是的!”她回答着,奇异的感觉在她心里腾腾地升着,黑左袜,这三个字在陈浩口中吐出来,不知为何格外地亲切,格外地令人伤感。
相比之下,巫幸灵只是一个入戏太深的演员而已,而陈浩才像是故事中的主角。
那个方青肯定跟他提过这只猫,她的脑袋迅速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这就样冷冷一颤,觉得陈浩已经识破她的身份了,而且马上要揭穿了。
“可怜的宝贝!”陈浩说,他像芳青第一次来到这块小墓地前那样,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草皮,像是抚在了这只猫的身上一样。
这一下子,芳青又觉得,他对于这只猫的感情决不亚于巫幸灵。
“我们去吃饭吧!”陈浩站了起来,冷冷地说。
他们在青湖边的一个小餐厅里匆匆地吃了份简餐,陈浩一直没有说话,在吃完饭之后,他出了餐馆,在一个小店买了几瓶啤酒。
两个人坐在了湖边的休闲桌上。
夜风中,一些人在不远处的桌子边上喝啤酒,聊天,喃喃的人语声在晚风中飘忽。
芳青知道那句可怕的话终于等到了它出嘴的机会。
因为看起来理智而脱俗的陈浩,竟然像所有受了挫折的男人那般要以酒来消愁了。
“你说你不认识那个人,对吗?”他开口了。
“是啊,我那天在酒吧是第一次见他。”
她话未完,他立刻就灌了一大口酒。“第一次见面,你和他就在这小岛上约会了,难道这种借口不会让我觉得奇怪吗?”
“陈浩,我也觉得奇怪,他叫出我的名字,而且提到了猫。一下子就引起了我的兴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好吧,就算是这样,那刚才你们抱在一起,也算是兴趣的范围吗?”他开始咄咄逼人。
“是啊,我抱了他,因为我觉得他实在是太可怜了。他一直把我误认为另一个人,他和那个女人,有一个伤心的故事。我听着听着,就被他感动了。”芳青觉这辨解实在没有说服人的力度,于是她补充到:“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啦,他一提黑右袜的失踪,黑左袜死了,我就难过极了。可能是我太喜欢猫了。”
“我只是想安慰他,他难过得,像一个无助的小男孩似的。”见陈浩不言语,她又说。
“黑右袜失踪了?它,没有找回来吗?”他突然问。
芳青心里一惊,话就出口了:“你知道黑右袜和黑左袜,以前就知道,对不对?”说完之后,她后悔不已,这是什么傻话,他肯定知道啊,这是她养的猫啊!
令她惊讶不已的是,陈浩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是听你说才知道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猫埋在这里,我心里也难受。”
芳青不知道如何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