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氏不知所以。正在她惊诧不已,走不是、坐不是的时候,卓氏闯了进来。
做婆母的二话不说,“啪啪”两巴掌打到儿媳脸上,骂道:“死狐媚子无事干!妖儿邪法跑到这里来屙蛆!放着自己的男人不照料,倒有精神浪荡着串门子翻精作怪!”
艾鹿棉惊恐万状地瞪大了眼睛,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瑟瑟地不敢答腔。
兰雪绒看着着实心疼,便道:“二娘,您下手也太重了点儿!她有什么错?她说不假也是您的儿媳,也是六弟身边的人。何苦呢!”
卓氏虎着脸:“我教训我的儿媳要你什么相干!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兰氏马上缄了言,明白不好说话。
仍是气不平的奶妈进来了,见了流血的艾氏,才知道把新少奶奶推到了困境,就开口道:“二太太,您也不消拿着六少奶奶撒气得。这么个小闺女您也下得下手!”
卓氏立眉横眼:“你跟太太说话有没有个规矩?”
老奶妈可不怕事:“有没有规矩我自有分寸。太太我也见得多了!我只想跟您提个醒,您伸手打耳刮子的时候要想一想,您的闺女现时也是在人家做媳妇的人,将心比心,如果她的脸上也带五指印,嘴角也淌血,您会怎么想?”
“反了您!”卓氏咆哮了。
屋里的喧嚣吵醒了新生儿若咏,他很不耐烦地哭叫起来。
老奶妈豁出去了:“你黑了心肠!”
“啪啪”两下,耳刮子抽上了老奶妈的脸。
“哇”的一声,挨了巴掌的艾鹿棉那时忍住没有哭,这时见老奶妈也挨了打,吓的砸瓮似地放声大哭起来。
兰雪绒更是惊呆了。奶妈是她从娘屋带过来的,是她的乳娘啊!漫说在一般人面前也是半个主子,就是这一把岁数了,都要长卓氏一大截,可为了小小少爷的衣胞,为了给新少奶奶撑腰,竟挨了嘴巴子。她凄厉地大叫着:“奶妈——!”奔了过去。
然而迟了一步,奶妈一头将卓氏撞到了地上。
卓氏母狮似地爬起来去撕打奶妈,屋里奔进许多人来。林四将奶妈又劝又拉地扶到她的房里去并带上了门。
院子里的若涵和若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从没见过这种架势的两个小小姐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与她们的小弟遥相呼应。
卓氏破口大骂。小院儿里嚷声一片。
老奶妈在屋里手拍着窗台振振有词:“我再告诉你一遍,你要是不会做太太,就跟我到城里去拜拜兰府上的太太,先学着点儿起码的知识。再个说你在我们小姐面前好歹是个婶娘啊,可你看你有个婶娘的味儿吗?那天我们小姐生咏儿,痛得九死一生,你到我们这儿来,我还直念叨你做二娘的刀子嘴、豆腐心,真个是菩萨低眉呢。谁知你别有用心,偷了我们咏儿的衣胞去。大太太查不到衣胞,大伙儿跟着背过,连接生婆都只得些工钱就被打发走了。按说府上新添了公子,哪有不留人吃红蛋、不加赏赐的道理?六少爷得了病,要服紫河车,可以的。但不能把手伸到我们这儿来!你狮子大开口,一下子就吃了三代人!大老爷转生,靠的是这胞衣;小小少爷出世,靠的是这胞衣;大少奶奶怀孕,这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心里应该明白的!我听了气不过,也是为了给大家澄清个事实,就去向大太太禀告了一声,你就发这种威!新少奶奶小小年纪不明事理,讲六少爷的病有了起色讲得高兴才说漏了嘴,她怎么知道你的居心!你就下恶手的打她。敢情不是你女儿你不心疼!不过你说你教训你儿媳与我家小姐不相干,那你要打她你就只管到你的院里去关起门来打去好了,打死了自有官府出头;可要在这里撒野,老婆子我就不会不管!……”
卓氏几次张了口要还击,都被老奶妈的气势压了下去,哪儿有她说话的缝儿?
门外跑进一个丫鬟来,寻了艾氏道:“六少奶奶,你怎么还在这里?六少爷说如果大少奶奶这里好玩就以后再来玩,将来有的是时间。请您现在快快回去。”
艾氏流着泪,诚惶诚恐地望望卓氏,又望望兰氏,不知该怎么办。
兰雪绒拿过帕子给鹿棉把脸上的血和泪擦了擦,道:“回去吧,六弟在家可能等急了。”
鹿棉本来还想得到卓氏的许可,可她又实在怕婆婆,就干脆低了头,急匆匆地同了丫鬟向外走去。
快嘴的奶妈还在痛快淋漓地喧泄着,好长时间没过过这样的瘾了,便借了这个机会通通通地往外倒。
若涵和若嫣听见老奶妈在吵人,可不知道她在吵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凶地吵,便跑到屋里紧靠了母亲站着。
兰雪绒不好怎么对待卓氏,不能跟她吵、也不能不理她,又不愿央求她。见了床上的若咏,想到已快满月了,可以带了他出门走走了,就抱了若咏,又对两个女儿:“我们去看奶奶和太奶奶好不好?”
“好!”两个女儿应一声。
“二娘您歇着吧。”雪绒又回头对卓氏道。说完不等她有所反应,就带着三个孩子出门去了,将卓氏晾在了那里。
老奶妈隔着窗子还在那里千条道理、万个理由地吵着。仆人们都在院里站着不吱声,名为惶恐,实为看热闹。
卓氏一下子觉出了好没意思。走吧,灰溜溜的;就在这儿呆下去吧,也不是个事儿。她被炕着了。
兰雪绒头一次到灵堂去,老远就听到了哭丧声。心想公爹已去世多日了,众人固然哀伤,但也不至于还这样的哀恸啊。
她慢慢挨上前去,就听到了众人呜呜的声音以外的苗氏的哭诉:“他爹呀!你咋这么狠心啊!这老的老、小的小,都靠着你支撑,你怎么就舍得抛下我们闭眼不管了呢?你不是一直盼着孙子吗?可孙子有了你又不要他呀!我可怜的孙儿啊!你生下地就没了爷爷,遭人欺负啊……”
兰雪绒听得眼泪畅畅地往下冲,知道自己进去不得灵堂了,不然将会更是哀声一片。她想了想,不为此事起、不为此事落,就带了孩子向上房走去,要看看太夫人。
太夫人见了孙儿媳妇,忙抱过重孙子,细细地端详,又拉了雪绒让她坐在身边道:“楚威媳妇,你受委屈了,奶奶都知道了。可奶奶想跟你说,看在奶奶面子上,不计较你们的六弟,好吗?啊?”
“奶奶!”兰雪绒叫一声,突然哭起来,“我不计较六弟,只是二娘她太霸道了点儿。服紫河车治痨伤是多少年的老方子了,又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吃过的。但是二娘她不该打我们咏儿的主意,听说那样会伤婴儿的元气的。不过我现在也想通了,吃了就吃了吧,他六叔病成那样,只当我们咏儿是为救他六叔来到这个世上的。他六叔也是林家的根哪。只是从来产胎盘的人和吃胎盘的人都是不知实情的,今天被他六娘无意间说了出来,这叫我们好是想不开。您说我以后怎么见他六叔?我奶妈是极疼我的,为衣胞不见的事儿她一直耿耿于怀,不停地明查暗访。今日偶然听到这个消息,一怒之下去给我娘讲了也是情有可原的。二娘如果为他人想想,把这事私下里给我娘讲讲清楚,我想我娘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况且那药也已经吃下去了,也已经起作用了。看在妯娌的面子上,看在林家的家风上,看在病侄儿的性命上,看在事情已经发生了的事实上,她纵然是有千般窝火、万股怨气也会忍下去的。我是下辈,我明白没有我说话的份儿,也不奢求二娘给我个什么解释,可她不该不但不给我娘赔个小心,倒跑到我房里去了又打六弟妹、又打我奶妈。就算六弟妹说错了话,就算她做婆婆的有权作贱儿媳妇;可我奶妈都是年纪一大把的人了,辛苦了一生一世,在我娘家我娘都要让她三分的,却在今天挨了耳光。这就让我实在想不过了!我在奶妈面前还有何脸面?她如果怄病了,我如何对得起她?”
“楚威媳妇,别哭了!看月子里伤了身子!”太夫人帮雪绒擦擦泪,又道,“难为你这么懂事,奶妈面前我去说。她对你疼爱就是一种忠心,是对的。”
“太奶奶,六娘嘴上都流血了。”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