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大嫂!”夏仪灯向兰雪绒讲述着艾鹿棉受卓氏作贱、林宜威出面担当的事,想到自己,眼里就淌出泪水来:“我的日子不好过哇!前些天娘把眼睛盯住了六弟妹,我空里过日月轻松了些时光,但这近日来,她又视我为眼中钉了。六弟妹挨骂还有个人心疼,我呢?真是林家的一个出气筒、夏家的一个怄气包!她当母亲的不知是个什么心思,宜威不离媳妇身边是儿媳妖里妖气迷惑男人,这边江威不着家也是一世的过错杀我身上。前些时出现了胎盘风波,大家都觉无趣儿从此再不提这事儿也就算了,可她明明错了又心里窝火便拿我出气。奈何不了冬瓜就拿着藤儿扯,欺负的是个软弱。她怪我不会生个儿了拿那胎盘给六弟吃,不然就不会受大房的夹角了。你说这话混账不混账?”
夏仪灯见兰雪绒瞪大了眼,忙道:“大嫂你也不要惊讶我骂出这等不恭的话来,实在是她不象个做母亲和婶娘的人讲的话,也实在不象个有名望、有身份的人家的太太说的话。大嫂,江威有那样的病我跟你讲过,这次听婆母说出这种话来,我也顾不得丑了,就把江威有病的实情说了出来。你知道吗?不晓得她是吃惊、还是害怕、还是恼怒,不但不觉得委屈了人,反正暴跳着伸手就给了我一个响嘴巴。你看看,现在还有手指印。”
兰雪绒惊得目瞪口呆,大口大口地喘气。
“大嫂,你也知道她特爱打人嘴巴,七弟那嘴上的疤痕就是被她打塌了泡留下的,六弟妹被她打过嘴巴、大嫂你的老奶妈被她打过嘴巴、好多人都挨过,我也没逃脱。我无辜挨了打,心想这日子以后怎么过呀!所以也拼了,叫着嚷着要郎中或老爷、少爷们给江威验一验。她就婊子婆娘无廉耻地骂着,并言要江威休了我。我一听巴之不得,说这种日子我早过不下去了,休了正好!她又说:偏偏不休,让江威娶六房、八房小妾回来气死你,把你关到深院里老死不见终日,让你这个嚷着、叫着的‘老处女’去那里快乐吧。”
兰雪绒听得眼都直了。
夏仪灯呜呜地哭起来,扑通一下跪到地上,磕一个头:“大嫂救我!”
雪绒吓一跳,忙拉她:“你这是干什么?”
“我要逃!我要象眉子那样逃出去,望大嫂救我!”
“浑说!快起来!不起来我不会理你的!”
夏仪灯见说,哭着从地上起来坐了,道:“这日子我怎么过下去?就是不关我和关了我有什么两样?四娘好比坐在枯井里;而我呢,就好比坐在水牢里。这话不说开就够我熬日子的了,到如今,我成了眼中钉、肉中剌,结局不是会更惨吗?六弟妹嫁了个病丈夫,可丈夫疼她;眉子跟着人私逃,可那跟着的人是爱她的少爷!你呢?就更不用说了,我都不敢羡慕你!但是,大嫂我可以求你。你的心肠这么好,能帮了眉子逃,也能帮了我逃。大嫂,我求你了!”
兰雪绒变得很是严肃了:“咏儿他三娘,我只先问你,你怎么逃?和谁逃?要逃到哪儿去?”
夏仪灯怔怔地,望了兰雪绒不应。
“就这么直通通地走人?一个人出去,或是有个人接应?是往娘家去,还是往无人烟的地方去?”
仪灯仍是不应。
“和你娘家表兄一起逃吗?”雪绒单刀直入。
仪灯睁大了眼睛,未置是否。但她想雪绒能帮汉威和柳眉,那她有了什么事了雪绒也不会给她造麻烦的。
“你真的要跟你表兄走?”
“是的!”夏仪灯和着泪水点点头,递给兰雪绒一本《元曲》。
雪绒接过了,只见翻开的一页上有一支兰楚芳的《风情》:
“我事事村,他般般丑,
丑则丑、村则村、意相投。
则为他丑心儿真,
博得我村情儿厚。
似这般丑眷属、村配偶,
只除天上有。”
兰雪绒见了,心就软了,道:“三弟妹,我知道你和表哥青梅竹马、情谊深笃,可你俩又是十分纯洁的呀。虽是‘只除天上有’,可你和五弟他们不一样,五弟只是一种抗婚,而你是有夫之妇啊!不管三弟怎么样,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根扁担抱着走’的古训你也是知道的,能另跟他人吗?而且你表兄也是有妻室的人,你和他这一跑就成奸夫****了。要遭千夫指、万人骂,不仅自己有灭顶之灾,而且还要殃及家门、毁了你娘家和舅家的。
“如果五弟和眉子的事发,大不了遭人斥声有辱门风。少爷拐带丫头,族人还能把一个少爷怎么样?说不定祖母一高兴,发话五弟将眉子收了房,还是他的一个身边人。只是五弟不愿这样罢了。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不会有大的灾祸。
“退一万步讲,你们就是逃跑成功了,以后的生活又怎么过?五弟在外面读书,根本就没打算再回来做庄主老爷的,他的事业在外面。可你的表兄呢?据你告诉我,他子承父业做了个小地主,一不会打仗、二不会办工厂,只会抱着账本收租子。这样的人逃避在他乡能谋生吗?
“况且,五弟与眉子在外百无牵挂,而你表哥还有两个亲生的骨肉留在家里,他能永远不回来探望吗?另外,就算你娘家人放过了他和你,那么这边林家是不是就不吱声、不追究了呢?这怕不可能吧?”
夏仪灯已不哭了,眼睛直直的:“你是说,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认命吧!”兰雪绒也很是伤心。
“我怎么这样命苦!嫁个男人无用就已够悲的了,偏偏又撞见个恶婆婆!”
“女人命都苦!一点自由都没有,象个牲口般地被指使来、吆喝去。要生儿育女你是个工具,不高兴了一个‘休’字你便****不如。其实二娘她命也苦。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是她耍威风的时候,只是太过分了点。你就忍了吧。”
仪灯又哭:“可她耍威风耍不出我的孩子来怎么办?”
雪绒又叹口气:“这样吧,过两天我跟我婆婆聊聊这件事,看她能不能劝劝二娘。都是做女人的,这爷们儿的病能怪媳妇?”
夏仪灯泄气地摇摇头:“算了,别去说了。我婆婆本来就跟大娘有隔阂,再加上次胎盘那事儿闹得哭啼打骂,大娘再去劝说只怕会更糟。大嫂,你如果舍得呢,等以后跟大哥、大娘说说把你的小孩过继一个给我。咏儿就算了,他是儿子,你们舍不得的;那就把涵儿或者是嫣儿过一个给我。我想想四娘就害怕!”
兰雪绒想想她的三个孩子,男儿也好、女儿也好,她一个也舍不得。但想着可怜的弟媳妇,她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