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兰娘雪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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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兰雪绒真是命苦。迫于命运的折腾,好几年没进城了;现在好不容易回娘家了,娘家却遭到了更大的变故。

到家的时候,兰府门上打着封条。雪绒四处探问,方知兄长被日本宪兵队捉去了,说是通匪。但不知是通的国民党、还是共产党,或者是青蛇镖的队伍——在日本人眼里这些人都是匪。小侄儿在路上看见了被押着的父亲,拼死命地追赶,被日本兵“叭勾”一枪当了活靶子。嫂子被赶出家门,不知流落在了何方。城里所有的房子都被“充公变卖”,屋内值钱物件已悉数抄走。

兰雪绒当时就犯了病,躺在一小客栈里无人过问。过了两天,一个曾经在兰氏商铺里当过小伙计的人偷偷递了个信给她,说是兰家在蕲州镇上的房子也被查封,但还没有处理,不日将要变卖。雪绒就想着要把房子买下来,那是兰家的祖业啊!然而,蕲州那边的房子也很大,又加上日本人把价抬得很高,她那点曾打算为寻找楚威的盘缠钱哪够买下它来?看看卖房的日子到了,她只得硬挺着身子抱病前往,软磨硬缠地要求将着钱有多少买多少地购下几间。另一个也想买房却也买不起偌大一座楼院的人得知此情,便与兰氏商量着分了小部分给她。

兰雪绒要了宅子最边上的几间,在里面与那人买的房子用砖堵死了,另在宅外开个门,就独成一体了。最方便的是前面有块场地、有口水井,一头临街、一头与伸到江里去的石阶相连。这是她家当年做生意为了方便上下货物专门修建的小码头,不想今日已换作了他人姓。

将房子买下以后,她按照这个思路堵了墙、开了门、买了几样家具,就住了进去。然而女儿上学的钱没有了。正在这时,她又打听到了嫂子的去处,便把嫂子接了回来。

嫂子本来就体弱多病,如今又遭此灭顶之灾,早一病不起了。兰雪绒念及兄妹手足情,念及嫂子往日的贤惠、往日对她的关爱,咬咬牙把她送到了医院里。可那医院收费实在太高,雪绒无法拿出钱来,想想楚威留给她们的五十石租子,就又返回到了莲藕塘去收租。

秋收了,满畈稻谷香,可兰雪绒望了那稻田手足无措。收租子要与佃户打交道,她平生没干过那事,不知如何计较;斗量过称要力气,她提不起一斗米;现如今已是外姓人,男仆女佣全没了,无人管她的闲事;带着女儿往城里一去,这里曾让她们居住过的房子就算是收回了,不说堆粮食,就是住一夜都要去求爹爹、告奶奶。

她找到怡坤和卓氏,好话说尽,要以钱换工收粮食。怡坤开始是不让,后说看在曾是叔婶侄媳的面子上就腾个地方派人给收上来吧。

过了两日,她去看自己的租子,竟都是些空壳瘪谷,哪能打出米来?明摆着是风斗里车出来的废物。她知怡坤他们要卡她,一升升、一斗斗、一石石量出来,堆头虽是大,却不实在。但就算是真正上好的颗粒饱满的谷子,她又拿这被扣去工钱后剩下的四十来石谷怎么办?她不能肩挑背扛运到城里去,就是请了人车儿载、船儿装,她又上哪儿去找运费?

想想没有它法,她又去找怡坤,求着要把租子卖给他们。他们拒收,说:“我们又不是粮行的,收那些粮食干什么?自己的粮食还等着换现钱呢,总不能我们先给你垫钱、再去给你卖粮食,又把自己的沤在家里占地方吧?”

兰雪绒又是好话道尽,说是实在是涵儿她们指望着拿这些钱去上学。他们又才道:“好吧,看在涵儿她们两个姑娘的份上,收了你的粮,但价钱你自己凭着良心定。我想你不至于让我们帮你收回了租,又购你的粮,还替你贴钱吧?

话给堵死了,雪绒只得忍气吞声,按比一般佃农还要低得多的价钱跟怡坤结了账。七算八算,只得了三十石租的钱。

这时卓氏又作了善人的建议,:“涵儿她娘,我们善人做到底,你每年往返于蕲州与莲藕塘之间也不是个事,总不能老让别人为你出力又贴钱地收租和卖粮吧?干脆把那五十石租的田亩作价卖了还少一些麻烦!”

兰雪绒实在舍不得,那是楚威留给她们的口粮田,卖了就断了生活来源。

卓氏笑一笑:“那你就等着别人一次次为你收租、一次次帮你卖粮吧。”

怡坤也道:“我们这都是为你好。”

兰雪绒把这一次的收租看一看,也实在让她害怕,于是只得点头:“一切听由二叔、二娘安排。”

怡坤、卓氏窃笑:好你个兰氏,也就一个败家子而已!

兰雪绒卖了粮、又卖了田,怀揣了银钱,永远地离开了莲藕塘。也从此彻底地离开了林府。

她回到蕲州镇,嫂子已不行了,第二天便死在了医院里。她付了医药费,在家里设了灵堂安葬了嫂子,又把女儿的学校联系好,腰包里的钱就所剩无几了。

嫂子临死时拉了她的手一再叮嘱她要打听到兄长的下落;她四处打听,却无任何音讯。直到日本鬼子投降了,她才知道哥哥在被抓到宪兵队去的当日就死去了。

兰雪绒房子门前有一块场地,可以晾晒一些东西,又有口水井,她就接些缝缝补补、洗洗浆浆的活儿来家做,钱虽不多,但凑凑巴巴地还将就得过。原来的兰宅高大宽敞,被人买走后已成了一家“临江旅馆”,南来北往的客人较多,近处又有几所学校,故针线活和洗衣活还较多。

日子就这么过着。若涵大一些,雪绒就把她送到了黄冈的一所寄宿学校;若嫣就在身边上学,跟前也有个伴儿。

春天又来了,学校里放了春假。两个女儿都回到家来,温习功课、做做针线,倒也清闲。

这日下午,在外面帮娘收衣服的若嫣搂着一大抱衣服走进门来,对若涵说:“姐姐,我看见冯冰儿和他娘老在街对面看我们的房子,好一会儿了。”

“冯冰儿?那个掉到河里去了的少爷?”

“是的。”

“他们要住店吧,在看客栈吧?”

“不象。要住店只要去住好了,干什么站那么远老打量房子?”

“嗯,我们看看去。”

姐妹俩出了门,站在墙角处向那母子俩站的地方张望。其实兰雪绒早注意到了郦氏和冰儿,见女儿出来向那边看,也走了过去与她们站在了一起。

郦氏与冯冰儿正讲着什么,还在上下左右地看着大宅。一偏头见了那正注视着他们的母女仨,忙拉了冰儿扭头就走。好远了,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下,那三人仍是盯着他们,只得赶紧走掉了。

兰雪绒怔怔地说:“那个太太好面熟哦!”

“去年我们搬到这里来的时候跟他们坐的一条船。”若涵道。

“嗯。不过我觉得在那以前就在哪儿看见过她。”

“她是蕲水镇上简老贵的太太,娘你怎么会见过她?”

“可能是她长得象哪一个,我总也想不起来。”雪绒说着,见天色不早了,就又道,“涵儿,你架火做饭去吧;嫣儿,你把衣服折好了码整齐,我明天再去送。”

两姐妹应一声进屋去了。

兰雪绒又到井台上去把洗好了的菜提了过来,见养的几只鸡正在上笼,便按住了其中的一只黑母鸡。她把手伸到鸡屁股下面量了量,那里有个硬硬的、圆圆的疙瘩,知道这鸡明天又要下蛋,心中便有几分欢喜。两个女儿正在发育,需要营养,尤其是若嫣总是显得瘦瘦的,更要想法子给她们补一补。现在日子不好过,养了几只鸡,油盐钱靠它们了,女儿的荤菜也靠它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