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雪蕊听林楚威用恳求的口吻请她讲坎坷的经历,只得道:“那年我被人从水中救起后,一个姓郦的戏班老板收留了我、教我唱戏。十六岁那年戏班散伙,班头把我卖给了蕲水镇的简老贵,也许你也听说过这个人。他伙同青蛇镖害死了我孩子她爹。我在简家生下了一个女儿,可这个老太监却要把我的孩子女扮男装当儿子养。那土匪头子一直想着简老贵的家产,前年死了老鬼,今年土匪把我绑上了山,既要霸人又要霸田。后来青蛇镖又看上了山下柳家的女儿,实际上那女儿是个儿子。因为青蛇镖要吃人肉、要吃正月生的男娃娃的肉,他爹娘为躲祸就将儿子当了女儿养。匪头不知,绑了那孩子的爹上山逼婚。正在这时土匪的队伍在山下被打散了,青蛇镖也被捉住了,听说已杀了头。后来二头目成了大头目,自封咆天大王,又来逼我做压寨夫人,是柳家大哥他带着我、在一个我曾救过他命的小喽罗的帮助下从后山逃了命出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又都失去了孩子,相依为命,我就与玉来成了亲。”
“玉来?哪个玉来?蕲水镇的柳玉来?你的丈夫叫柳玉来?”
“是的!”兰雪蕊听林楚威连叫四声“玉来”,好象很熟悉,又想到他们在一起这长时间了他并不认识柳玉来,就感到很是奇怪。
“你等等!你等等!”林楚威迫不及待地出去了,进到自己的卧室,见柳玉玺还坐在床边陪着兰雪瓶,忙对她道,“五弟妹,快,快跟我走!”
玉玺被他一惊一乍的举止搞迷糊了,懵懵懂懂地站了起来。
楚威回头见了床上雪瓶惊讶的神态,又歉意地道:“没什么事,一会儿你二姐会来看你。”
林楚威与柳玉玺又回到书房,他指着兰雪蕊对玉玺说:“五弟妹,快叫你嫂嫂。”
“嫂——嫂?”玉玺更是惊讶,但想想自己这么个样子和语气一定让对方十分没有面子,忙又道,“哦,嫂嫂。你是柳嫂,本来就应是我嫂嫂。”
“是你亲嫂嫂!”林楚威又补一句。
“亲嫂嫂?”
“是的,她的丈夫叫柳玉来!”
“柳——玉——来!我哥哥?”
“是的!”
其实,柳玉玺的问话全是对着兰雪蕊的,可句句都是林楚威在回答。这时的雪蕊那惊讶和震撼的程度并不亚于柳玉玺,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木雕石刻般地一动不动。
“坐下吧,五弟妹——”林楚威指指椅子让柳玉玺坐下,自己也坐下了,又对兰雪蕊道,“二妹,现在你应该知道,你走不了了。这里就是你的家。不管你认不认你的小妹、认不认我,可你家的小姑不会让你走了;你家的姑爷、我家的五弟也不会让你走了;还有,你丈夫回来后也一定不愿与他失散十六年的妹妹再分离。所以说,你使我们这么多家庭更是亲上加亲,你是我们的福星。我代表大家感谢你!”
兰雪蕊的脸颊由青变白渐渐升上红晕来。
柳玉玺知道了她这时的重要性,忙上前鞠一躬,声情并茂地叫一声:“嫂嫂——!”
雪蕊刷地流下泪来,她手抓了玉玺的手,颤抖不已。
柳玉玺不知兰雪蕊前面讲的故事,就问道:“嫂嫂,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娘她好吗?我有侄儿侄女吗?他们在哪儿?”
“娘早已不在了。”
柳玉玺听说母亲已经去世了,哪还顾得问其它?想到自己这个不孝的女儿自那年逃婚出去就成了与娘的永别,真真的悔恨之极、痛哭不已。
楚威待她们平息了些,就把一些情况粗略地讲了一遍,接着又对雪蕊道:“二妹,从那幅画的出现看来,你对我们是比较了解的、是专门找上门来的。既然到了现在这个样子,我想二妹也没必要有什么顾忌了,大家都是亲戚,能把一切都告诉我们吗?”
兰雪蕊道:“我和玉来从匪窝里逃出来后,又到简家大屋里去了一趟。我的孩子不见了,东西翻的没有了。可那个竹筒也许因为太不起眼没人要,被丢弃在瓦砾堆里,我就又收回了它。玉来的家也被烧了,孩子也失踪了。没有办法,我们来到了汉口,想到物还原主,只得到这里来帮工。玉来谎称叫柳大,为的是你们认不出我们来。其实,听玉来讲逃日本的头一年,他到莲藕塘的府上去过。那次他打猎回来,路径林家,大少爷命一个叫林四的人把猎物全买下了。当时府上出了六少奶奶受伤的事,大少爷你慌着就走了,就没记住玉来的像貌。”
“惭愧!惭愧!”林楚威连说几个惭愧,一是惭愧忘了此事、忘了此人,二是惭愧兰雪蕊称他为大少爷。
“我听玉来讲,大少奶奶——哦,不——我大姐在躲日本时还在他家住过两次。头一次太太还在,我家奶妈也还在;第二次是逃难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我大姐和两个女儿了。”
林楚威眼里噙满了泪,那是不堪回首的岁月、那是他家破人亡的岁月。从那以后,他的生活中就有了田小螺;可据江威讲,卓氏曾逼雪绒改嫁于玉来,雪绒为他守孝,一直不从。真没想到,雪蕊倒嫁了玉来。
“我们没打算在这里久留,”兰雪蕊又道,“只想把画还给林家了就远远地留去。我们要找回我们的孩子!我们都人到中年了,只想找回我们的孩子了再安顿下来,自自在在、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
“二妹,你们的愿望会达到的。你看,五弟他与玉玺离散十年了又团聚了;你们姐妹呢?都二十多年的光阴了又找到了;何况你们的孩子比你与雪瓶小时的岁数大得多。记忆好,总是好找。再说你吃了那么多苦,应该是苦尽甘来了吧?人说先苦后甜、幸福万年,便是如此。”
“谢谢大哥!”
正说着,楼下门外汽车喇叭响,林楚威便走了出去观看,却原来是外差的人回来了。他顾不得打听收款的情况,一把拉了柳玉来道:“你让我聘你,又欺骗我,也不怕我惩罚你。走,跟我上楼去。”
一句话,不但让柳玉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连商务助理和司机、管家都大惊失色,不知这个柳大怎么欺骗的老板、也不知老板会怎么样的惩罚他。
柳玉来被林楚威领上楼,带进书房,指着一个女子说:“你看看这是谁!”
玉来瞅瞅眼前的这个气质不一般的女子,不认识。他莫名其妙地看看妻子,又看看林先生,道:“我不认识。”
“哥——!”柳玉玺一声哭喊,扑过来拉住了他的臂膀。
楚威不忍心看他们兄妹相见的悲壮,转身出了书房门。独自在外屋的桌旁坐了,思绪万千,这时见雪蕊也从书房出来,慢慢地进了他的卧室。又过了一会儿,那门里传出了雪蕊与雪瓶的痛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