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兰娘雪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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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暴风雨过去了,退下了佣仆。林汉威关上门,只剩下了自己人,他才道:“二嫂,自打你嫁到我们林家,我们都还小,可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我们也长大了。连最小的弟弟襄威也长大了,都结婚了,并且要出国留学去了。多不容易啊!我们那样的大户人家,曾经那样的兴旺,可自日本人打来、老太太去世,就渐渐地衰落解散了,成了一个个的小家。如今我们九弟兄,除了六弟和七弟,大家过得也还可以,应该珍惜才对。要说家产,你心里最明白,你们爱的是土地,可老家的土地基本上都在你们名下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三嫂不管她以前是不是做过七弟妹,但现今是堂堂正正的三嫂,我们就应该尊重她。你何苦紧盯住她不放?她幸福不幸福她自己知道,我们没有干涉的权力。再说三哥的病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你骂出那样的话来,不说伤及别人,就是你自己也太不道德了吧?还牵扯出以前的三嫂,人死了你都不放过!何况你是到这里来做客的,不注意自己的言行,也还要顾顾四哥的面子吧?抖落出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给众人们听,是不是太无聊了?兄弟们一场,走到今天不容易,我们借了三叔和三娘的喜庆日子聚一聚,应该珍惜。今后天各一方,是见一次算一次,难道非要打架辱骂才是兄弟姐妹的情份吗?”

谭金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早已没了吵架的劲头,连分辩的意思都没了。

汉威又问:“若苏呢?”

荆威答:“同着我爹、我娘到归元寺去了。”

“是啊——”汉威接着说,“苏儿也大了,都已十七岁了吧?难道你愿意他以后学着你们同他的兄弟们这样闹吗?”

谭氏猛地睁大了眼睛。她以前的潜意识里也曾担心过这种事,但也只是一闪而过,懒得顾及;这时听汉威问到这个问题,才觉出了问题的严重性。

襄威也道:“我倒在想啊,二哥、二嫂的田地还能守多久。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共产党的军队从去年九月到今年元月底在辽沈、淮海、平津开展了三大战役,接着又使东北、华北、华东、中原及西北各解放区联成了一片,就连我们的鄂东、鄂西北和江汉平原也都已成了共产党的地盘。共产党是要搞土改、分田地的呢。你们要那多田地,只怕会有很多的麻烦呢。”

林鄂威、谭金簪的脸变成了死灰色。襄威的一席话已不是作为共产党的林昌威的教育宣传,而是说明了一种实实在在的共识!

江威最最是个好好先生,方才受了侮,这时见二哥、二嫂着了吓,心又软了,忙道:“不谈国事!不谈国事!”

兰雪绒说:“刚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大家从此互相体谅就是,幸好三叔、三娘和孩子们都不在家,还有烦四弟给仆人们叮嘱一声不要把这件事说了出去,免得大伙儿不愉快。”

大家纷纷称是,于是抛开此话题,彼此相见、寒喧。知若汉就是若咏,大家又是喜极,感叹不已。

楚威紧拉了若汉的手,一个劲地怪罪自己心粗——他就是自己的亲儿子啊!从那年在重庆与汉威、玉玺相逢,见到儿子也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就没留意他脸上的疤痕呢?柳玉玺离开林家时若咏还没出世、汉威离家时若咏还未满两月,当然他们对咏儿知之甚少;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在干什么?唉!只是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对若咏被火烧死的消息深信不疑;却不用自己的眼睛管事,这么明显的迹象都没注意到!可想父心不如母心细。

正在大家忙得不亦乐乎,忽报八爷昌威夫妇到,不少人很是惊讶。一惊他离家十多年突然冒了出来,二惊他何以得到了这个相聚的消息,于是齐站了起来要出去看个究竟。这时林昌威和冯秋池便出现在了门口,且身旁还伴有十六七岁的两个男女青年、八岁及四岁的两个娃娃。

可想而知,此时这间屋子里的热闹程度。你的、我的、他的、哥哥的、弟弟的、嫂嫂的、姑姑的、侄儿侄女的搅得都理不清楚了。

这里面最最惊讶的是若涵和若嫣及雪蕊。因为她们看见了柳水儿和冯冰儿!而水儿和冰儿掉了个个儿——水儿的长辫子不见了,成了个小伙子;冰儿的小分头长长了,短发齐耳,一个精神爽朗、妩媚俏丽的大姑娘。

对于两人的性别掉换兰雪蕊不惊奇;惊奇的是他俩怎么会走到了一起,又怎么会与林昌威在一起。

还没待雪蕊上前相认,若涵和若嫣就奔过去拉了他俩哇啦哇啦地相问。这又把雪蕊搞糊涂了——冰儿是怎么会同若涵和若嫣相识的?深锁在简家大屋的冰儿竟然会与出生在莲藕塘、长大在蕲州镇的若涵姐妹俩相识,真是不可思议。

原来,林昌威近一年来一直在鄂东一带活动,柳水儿和冯冰儿自打从山上下来后就参加了他们的队伍。水儿任了林昌威的警卫员,冰儿跟随着冯秋池工作。近日得知三叔、三娘寿辰,夫妻俩便带着水儿、冰儿,领了两个孩子到武汉来了。

柳玉来夫妇与儿女相逢,其情自不必细叙,只是迫不及待地拉过柳玉玺来告诉水儿这是他的亲姑姑。水儿半信半疑,他知他有个姑姑,可在他出生以前就离家逃走了,怎么到现在又找到了呢?水儿呆呆地,直到玉玺开口叫他了,他才羞涩地叫了一声:“姑姑”!

听柳水儿叫姑姑,冯冰儿沉不住气了,忙将兰雪蕊拉到冯秋池跟前道:“娘,你看这是谁?”

“这是若涵她八娘!”兰雪蕊笑一笑,向冯秋池行了个万福。

“不!她还是我的姑姑!”

“你的姑姑!”兰雪蕊吃一大惊,忙细瞧,又道,“你是——秋池?”

“是的!嫂嫂!”冯秋池拉了雪蕊笑着,眼圈儿却红了。

“秋池!这么多年你都在哪儿?你哥他——”雪蕊更是喉咙发哽,说不下去了。

“我全知道了。是冰儿告诉我的,她给我们讲她的身世时我们就知道了。”

“他们怎么会遇上你们的呀!真是老天爷爷睁了眼,不忍心我们骨肉分离!”

冯秋池正在给兰雪蕊讲分离、讲相逢,一屋子人都在讲分离、讲相逢,陪着公公婆婆去归元寺的余氏回来了。她进到屋里来不及对众多的客人寒喧,径直对丈夫说:“我们刚才到五弟家去找大嫂,听说大嫂过来了,就又赶了回来。娘叫大哥和大嫂去一下。”

“哪个大嫂?”荆威拿眼看了雪绒看雪瓶。

“是涵儿她娘。”

“噢!”荆威忙走到楚威和雪绒面前请了他俩跟他走。大家都不知又发出了什么事,便齐望了他们。

兰雪绒的心今天受的刺激太大、过于激动,见三娘叫她,且是把楚威一同叫去,实在是害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及至到得甘氏面前,还没来得及拜下去,就被甘氏拦住了道:“楚威媳妇,我记得你逃难时生过一对双胞胎儿子是不是?”

“是的!”兰雪绒已颤栗起来。

“如果活着是不是应该虚岁十一?”

“是的!”

“我记得你跟荆威媳妇说过在他们的屁股上各纹过一个‘木’字,是吗?”

“是的!”兰雪绒一阵弦晕。

林楚威看看要倒,忙扶住了她。

甘氏一招手,若苏牵过一个小男孩来。

楚威和雪绒一看,原来是江威的养子若印。

“来,若印,你把裤子扒了。”

若印很听话地伏到甘氏的腿上。甘氏扒下他的裤子,那屁股墩上便露出了一个醒目的“木”字。

“左音右鸣!”兰雪绒喃喃着,“他是若音!若音——”伸了手就要去抱自己的儿子,又叫道,“快,快叫三弟!”

楚威见她要栽倒,忙抓紧了她,也去搂自己的儿子。

一佣人转身出了门。

甘氏又一招手,若苏又牵出一个小男孩来。这是一个小和尚,长得同若音一模一样;如果不是两个孩子同时出现,他们一定会以为是把若音的头发剃光了变成这样的。甘氏又让那个小沙弥伏在她的腿上,扒下了裤子,屁股墩上又是一个“木”字,只不过是在右边。这回是若鸣无疑了。

林江威进来了,证实他的养子不是他朋友的亲生,是在一座庵堂里抱养的。兰雪绒已没了话说,也说不出话来,早搂了两个儿子哭得死去活来。

原来,甘氏由儿媳陪着带了一大帮初进城的侄孙子到庙里去进香,又见着了那个每次都能见着的小和尚。余氏打趣地说那小和尚长得和若印好同像,大家就叫来若印比一比。这一比,还真的跟一个模子里磕出来似的,这就引起了甘氏的注意。她依稀记起四儿媳霍修墨曾同她讲起过雪绒在躲日本时生过一对孪生儿子,且大家出逃分手时兰氏确实是挺着一个吓人的大肚子离家的;还记起那两个双胞胎好象没死,一个送人了、一个被盗了,不过雪绒好象还在儿子身上做下了记号的,但到底是什么样的记号她就不知道了。甘氏同余氏商量了一下,在先查看了若印的全身并在屁股上得到一定的证实后,又去征求主持的意见。老和尚慈悲为怀,欣然应允,并同数名和尚验证了那个小僧的右屁股上有个“木”字。这样一来,正好拼成了一个“林”字。但为了慎重起见,他们又征得主持的同意,将这个佛门小弟子带了家来,由雪绒亲眼看看。果不其然,他俩是若音和若鸣。

兰雪绒大恸得天昏地暗,林楚威也是激动的头晕目眩,这一系列刺激人的事太多,叫人已经受不了了。才互相认了亲的人又涌了进来看这对出生才几天就失散了的小兄弟。

兰雪绒的眼前出现了幻觉。她看见了娘家父母、兄嫂侄,看见了老太太和公公、婆婆,看见了奶妈和若光,看见了林四,还看见了宜威、鹿棉、仪灯、修墨等等,还有穆氏、甚至湖威……

艾鹿荞见兰雪绒神情不正常,怕她出事,忙去取来镇静药水给她注射了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