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兰娘雪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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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当钟声敲响十二下的时候、当汉威和昌威促膝长谈的时候,鄂威也在襄威那里讨教长谈。

把现在的林鄂威比作热锅上的蚂蚁,十分形象确切。他这次到汉口除了给三叔、三娘拜寿,另还有更大的事情要办,那就是与所有在外闯荡的兄弟们讨教一下他的出路。目前的战局形势明眼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农村土地改革势在必行,他这样的大地主当然是头号靶子。也就是今天下午谭金簪与任梓茗吵闹后襄威说的那席话吧,就够他虚汗冒、冷汗流的。他本想找汉威讲讲的,可看汉威实在太忙,在大家互相认亲的时候,汉威还被电话叫走了去公干,到了晚间又与八弟一直在一起。鄂威插不进去,就直接找襄威了。

现在的襄威在鄂威的心目中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一则是襄威在北平上的学,肯定参加过一些甚至是很多政治活动,不是国民党的就是共产党的,应该是见多识广;二个明天要做寿,大家都很忙,作为儿子的襄威要忙着张罗空闲不下来,忙完庆典后他小两口又要忙着出远门,只怕是又坐不下来,鄂威只好连夜找襄威了。

林鄂威这么着急地找林襄威,还不仅仅是探讨形势、前程了,而是直接想让襄威把他的孩子带出去,带到国外去。

当听到二哥说让把若苏他们带出国去,襄威很是惊讶,他的行程安排中实在没有此项内容。可后来看到鄂威目前的状态,他思考了良久还是同意了。

林鄂威确实恨害怕斗地主、分田地,但他有的是钱,可以携了细软逃出去生活,起码躲避了斗争。依他的想法,形势来了,你不让分田地那是很可笑的,蚍蜉撼树哦!螳臂当车哦!既然那样就让他们分好了;如果还是和民国十六年那阵子一样的又回到从前了呢,那么老家的田地不还是自己的吗?所以丢下那挪不动的东西赶紧溜人才是最重要的!可死猪脑子的谭金簪还硬是舍不得那些“命根子”,一个地主婆没了“地”还真要了她的命!在这一点上鄂威比她清醒,再加若苏回来又给他老爹老娘上了好几堂“形势教育课”,金簪才依了他父子的。上次经枯风寨的土匪一闹,瘦筋巴骨的林怡坤老爷子为夺回他的烟枪,被小土匪打到阳沟里当时就掉了气;卓氏老太太急火攻心,血冲脑门、惊厥倒地便瘫痪在床,翻过年后便也一命归西了。没了携老流浪的后顾之忧,林鄂威就恨不得全家都随了襄威出国去。

然而鄂威文化实在太低,仅粗通文墨;金簪更是大字识不了几个,这样的人能到那洋世界去吗?听如此分析,鄂威又想把孩子全都交给襄威,他和金簪守在老家,或到武汉来购下房屋做寓公。但这也行不通,襄威夫妇自己都没有孩子,到美国去也是去上学的,哪能给鄂威阖家搬了当“保姆”?讨论来讨论去,想到这毕竟是件大事,两人只得叫来艾鹿荞和谭金簪,最后又请来了荆威夫妇俩,大家最后商定鄂威家的老大、老二随了襄威和鹿荞走。

林鄂威的田产卖不出去,就变不了钱,可他库里却有的是钱。那么多的田租,农业的粮、棉、油、麻、丝、茶,畜牧业的猪、牛、羊、鸡、鸭、鹅、渔,副业的榨油、熬糖、酿酒、豆腐和粉丝作坊等,这么多年来他基本上不需要购进原材料的就能生产出这些东西,出售后就都攒起来了,除了手头上用的,全是现洋和黄金。

大家都知道二哥很有钱,可当整箱的金条和金砖摆到荆威和襄威的面前时,还是把他们吓了一大跳。

到了第二天,林荆威公馆里张灯结彩,大摆喜筵。一为给怡瓯、甘氏祝寿,二为襄威、鹿荞饯行,三也为亲人亲戚们的大团圆庆贺。

宴前,荆威请了照相师来为大家留影。先是所有人合影,再是分类组合。老寿星照后,是威字辈,再是若字辈。兄弟照了、妯娌照,一个小家一个小家的照,林姓照了兰姓照,还有柳姓、冯姓,其乐融融……

所有这些照片多少年以后的经历又是一部部的漂流记、历险记、流浪记。

照相毕,所有人给老寿星贺喜祝寿,仪式完毕,又一起入席。大家推杯换盏地声声恭维襄威和鹿荞此一去功成名就,为林家光宗耀祖的大任就寄托在他们身上了。

兰雪绒与她的五个儿女坐在一起,本是很高兴的,眼里却莫名其妙地淌下泪来。人生真是离多聚少,隐约里她感觉到了这个大团圆实际上就是林氏大家族的一次大分离。

果然,喝醉了酒的林楚威摇摇晃晃地唱起了苏辙的《水调歌头》来:

“……

坐中客,

霞羽帔,

紫绮裘。

素娥无赖,

西去曾不为人留。

今夜清尊对客,

明夜孤帆水驿,

依旧照离忧。

但恐同王粲,

相对永登楼。”

除了汉威、昌威和襄威,大家莫不惊骇。荆威见楚威失态,忙扶了他坐下。这边,襄威也唱起了韦庄的《古离别》:

“晴烟漠漠柳毵毵,

不那离别酒半酣。

更把玉鞭云外指,

断肠春色在江南。”

到此,酒席上的喜气已荡然无存。

恰在这时,留声机里滑出了一曲哽哽咽咽、细腻酸涩的《别梦依稀》:

“别梦依稀,

别梦依稀,

风流云散鸣怨笛。

天涯地角寻思遍,

无穷无尽愁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