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对不起,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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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他是舅舅的朋友

数日后,我竟有个和廖书伟喝咖啡的机会!

透过校内咖啡馆的大玻璃窗,能看到纤胜银毫的雨如蛛丝样笼着天地,那是绵密轻柔的牛毛细雨。细雨轻轻点触着庭院里小池塘的水面,竟丝毫看不出雨落方池的痕迹。我一会儿看雨,一会儿再把手机里那条短信再确认一遍,“八点钟我在学校的咖啡馆等你,有事相询。”落款是Hurricane。

廖书伟?他约我,他为什么约我?我不知道,原因是什么重要吗?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看雨的原因,我来早了半个钟头。

差五分钟八点,廖书伟到了,米白长裤,纯白衬衫,深灰外套,头发上笼着层浅淡的雨雾,下巴上略生着层密密的黑胡碴,儒雅里带着几分散漫与落拓。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比他早到,黑眼睛里满是诧异,抬手看看自己的腕表,先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极尽温良恭俭,用一种近乎谦卑的态度说:“不,对不起,是我早到。”见鬼,我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这实在违背我平时的做人原则啊。

廖书伟瞄眼我面前的咖啡,“再要些点心吧?其实应该找个更好点的地方招待你,不过没办法,虽然这里的咖啡不算精彩,可这个时间不方便把你约去外面。”

我掩饰着自己的心跳,磕磕绊绊,客气,“不用不用,呃,咖啡就可以了。”面对着眼前柔如风淡如水的男子,我突然好感谢我妈,感谢她坚持要我减肥,坚持要我变淑女,坚持要我有气质,坚持要我读一些我没有兴趣,但是看起来并非全无用处的文字。因为在满身书卷味,恬静雍容的廖书伟面前,我之前信奉的许多东西,轻而易举地被我自己颠覆,我不敢不在乎,不敢不认真,不敢不美丽,不敢没内涵,就算所有的这些东西我都没有,我都要装着有一点,我很怕他看轻我,忽视我。

廖书伟略偏头,仔细观察我一下,笑,带点调皮地说:“不是真这么怕老师吧?不要紧张,看起来都不像你了。”

我不好意思,咧咧嘴角,自己都觉得很僵,把有点抖的手放在膝盖上,问了个蠢问题:“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的?”

“傻丫头,学生资料的联络栏里都有填联络电话啊。”

“对哦,我忘了。”我跟着傻笑,鼻尖冒汗。

“你和单小舞是很亲近的朋友是吗?”廖书伟问我。

“是。”我点头,心里暗暗纳罕,奇怪,他为什么打听小舞?小舞也不用这么有老师缘吧?

“那她的情况你应该比较了解了?”

“是。”我答,略有不安。

“哦,那好,我开门见山,”廖书伟浅啜一口咖啡,继续问,“你知道她现在交往的对象是谁吗?”

不是吧?真受伤,难道他对小舞有兴趣?我不禁精神萎靡,随口应一声:“噢。”

“她和生物系的梁老师交往多久了?”

啊?廖书伟怎么知道?我终于警惕起来,“梁、梁、梁老师?我不知道,没听说过。”

廖书伟有点苦恼地皱起眉头,靠在椅子上,“咏哲,你不适合说谎。”

“没有,我没说谎,”我连连摆手,实在不愿意廖书伟皱眉头,他笑起来比较可爱,不过我也不能不维护小舞,嘴硬,“我确实没听说过。”

“这次的校务会议我有列席,”廖书伟手指搓着额角,“咏哲,有人一封匿名信把小舞和梁老师交往的情况告到教务处,我是你们的老师,一定要先了解情况。”

“告到教务处?”我惊吓,啊,小舞,在冰上跳舞的小舞,她真的掉到冰窟里去了。随即又暴跳起来,嗓音高了八个KEY,再也没办法维持风度,“是谁这么缺德写匿名信?关他屁事啊,吃饱了撑的装谁不好干吗装法海那老秃驴?”

“喂,小点声。”廖书伟警告,“这里是公众场所。”

我慌忙坐好,咖啡馆里有年近花甲的教授,有外籍教师,还有情侣,目光全盯在我身上,确实丢脸。

“是谁告密现在不是重点,其实真公开了未必就不是好事情,”廖书伟理智而诚挚地要求,“请你相信我,我没有恶意,告诉我实话。”

我该相信他吗?我沉吟地望着他温柔的面孔,情绪缓和下来,我觉得,从见他第一次就是信他的,不过,我努力抗拒,“你可以自己去问当事人啊。”

廖书伟摇头,“咏哲,我只想得到问你,因为我觉得当事人或者其他别的什么人,对我的信任程度会比你低。”

我瞅着他的眼睛,喉头干涸。觉得很糟,因为,他要命的准确,比其他人来说,我确实更相信他。所以,我只好招了,并费了很多口舌也让他相信,小舞是个多好的女生,有多值得拥有幸福,多值得被帮助。最后,我问廖书伟:“你会不会反对师生恋?”

“不,我不反对,其实杨过和小龙女就是师生恋啊。”

“啊?那是谁?”我一头雾水,“和小舞的事情有关联吗?”

“你不知道?咏哲,你不看金庸不看电视也该读报纸的吧?”

“我看电视啊,确实不读报纸,但没看过你说的这个。”我惭愧,看样子是金庸的小说里有杨过和小龙女,那我应该——

“就是——”廖书伟想跟我解释,大概又觉得蛮难解释的,放弃,“和小舞的事情没直接关系,所以不用理会。我是说,我不反对师生恋。”

“那你会帮小舞和梁老师吗?”我关心这个,同时暗自发誓,一定要找金庸来看看,嗯,他不反对师生恋,真好。

“我会帮忙。”廖书伟重复说,“你要相信我。”

我微笑,“是的,我相信你。”

接下来的几天,我发两次短信问廖书伟,关于小舞和梁老师的事情到底怎样,廖书伟只是简单回应我,要我耐心一点,这样的答案令我无力。我们寝室似乎还没人知道小舞和梁老师的事情被摆上了台面,我也没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小舞自己也不知道,一径快乐着。小舞越是如此天真烂漫,我越是忧心忡忡,竟觉得这等美好可能如极光样短暂,不能长久。

一日下午课后,我出校闲晃,老远遇见眼镜梁和小舞一起等公车,天气逐渐热起来,小舞没戴帽子也没遮阳伞,太阳把她的脸晒得红通通的,梁老师正致力于把手中的一本杂志变成一台小型风扇,并用手帕帮她擦掉额角的汗渍。此情此景,让我破天荒无端悲愁起来。如果我是小舞的话,我会怎么做?又希望自己喜欢的人怎么做?一方面,我觉得这是个荒谬想法,我何苦把自己假设到这样的境况里去?一方面,莫名其妙的,我又觉得我的心,被丢在四月的街头,一发不可收拾地混乱着。

街角转弯处有人在卖二手脚踏车,六成新,五十元即可成交,我无心纠缠,并不还价,上前付钱把车推走。我一直没完全学会骑脚踏车,今天心情差,想刺激刺激自己。路上遇嘴坏的同学调侃:“哟哟,陪着车走干吗啊,扛着车算了。”我愤愤回赠三白眼,再小心翼翼跨到单车上,用尽全身力气,弓着腰,咬牙切齿掌握着平衡。

这世界上有些事情就这么古怪,可能我拼尽所能也无法拥有的,很多人都能够轻松搞定。我战战兢兢,把明明可以驰骋的单车搞得蜗速前行,有青春惨绿少年骑着单车在我身边呼啸而过,用他们的轻松向我证明,能把单车骑成我这地步的,实乃异数。我不甘心,把踏板多踩几下,又发现自己孬种得不能适应突然变快的速度,还好,我记得应该去捏刹车,然后“咔”的一声,两个刹车断了,我眼睁睁跟着我的单车,毫无逻辑地顺着一条下坡往下冲,GOD,我为什么一定要在刹车坏掉的时候遇到下坡?二手车真的不能买啊……

绿阴阴的树影在我头顶云一样掠过,我仓皇失措,全无主意,不知如何收拾自己和这辆不断飞驰的单车,我决定把车撞到路边的那棵绿冠如伞的梧桐树上去,撞到树总比撞到人强,我调整龙头,对着树冲去……我固然听到了自己的尖叫,不过还有另一个人的大叫。我晕头转向,被单车的惯性摔到路边的草地上,后悔得肠子青惨惨的,发誓今后心情不好,绝不碰单车,尤其是二手的。

努力爬起来,发现自己的脚痛不可当,下巴也破了皮,至于我的单车,车轮瘪了,龙头歪了,靠,我干的是什么事情啊,我凭啥跟自己这么过不去?

“咏哲,你在做什么?自杀吗?”梧桐树后爬起来一个人,白衬衣,牛仔裤,捂着后脑勺,头上还落着几片树叶,摇摇晃晃,兀自询问我:“你还好吗?”

廖书伟?!怎么会这样?刚才我明明没看到人的啊,心里叫苦不迭,死都不愿意在如此狼狈的时候遇见他的,强撑着站起来,“还好,还好。不好意思,伤到你了吗?”

“没有,我幸亏躲得快,不过是头撞到了树上,”他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一本书,向我走来,“你怎么样?”

我想说自己没事,试着挪动两步,尚未迈足一步,便跌落回地上,捧着脚哀号:“哎哟喂,好痛哦!”

“不能走了吗?”廖书伟在我身边单膝跪下,满面惊骇,“真的不能走了吗?”他小心托住我的小腿和穿着球鞋的脚,轻轻扭动一下,试探着问,“痛不痛?”

“很痛,”我咬牙吸着气,“废话,当然很痛啊。”确实是真的很痛,我的脊梁沁出一背的冷汗。

“怎么办啊?”书伟紧锁着眉头,提议,“咏哲,我们叫救护车吧。”

好夸张,我反对:“你当我是心脏病发作啊,社会资源也不用这么浪费吧。”

廖书伟的额角莲蓬头样冒出一粒粒汗珠,他温言细语向我道歉:“对不起,老师以前的学生也都很爱运动的,上山下海,玩球飙车,但是没出过什么状况,所以老师现在有点慌,既然你不愿意叫救护车,老师扶你去看校医好不好?”

我委屈火大,“你消遣我是不是?什么叫以前上山下海的学生都没出状况?过分!”我的眼泪出师无名地来了,聚在眼眶里,未经世事的嚣张与脆弱一览无遗地展现,“我不管,我要回家,外公会救我,他是医生。啊,痛死我了……”我忍不住啜泣。

“你要回家要你外公救你啊,”廖书伟沉吟,目光里有迟疑,过了会儿说,“那好,老师送你回去,不过在向你的医生外公求救之前,我们还是先去校医那里处理一下好吗?”

“好吧,我同意。”同意得不太甘愿。

廖书伟弯下身子,拉起我的一条胳膊搭在他的肩上,他的一只手揽住我的腰,叮咛:“当心,慢慢站起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雨珠样洒落,我又突然觉得很是甘愿,自己这次的祸闯得不错,摔得也很妙。

“那辆陷主人于不义的单车还打算要吗?”廖书伟问,“想要的话就打电话请同学帮忙弄回去吧?”

“不要了,”提起那辆单车就心痛,跟廖书伟说,“以后我可以学着上山下海,骑单车未免逊了点。”

“哗,真能吹牛,这里离校医那边蛮近的,我们走过去吧。”

“好啊。”

“脚还很痛吗?”

“当然啊,一定是痛的。”

“多忍耐一下,”廖书伟把我扶得更牢一点,我的重量几乎全落在他的身上,他体力不算好,满头是汗,小小抱怨,“天啊,我的小姐,你还蛮重的嘛。”

我厚脸皮,“不是我重,是你缺少锻炼吧……”

廖书伟是个很尽责的老师,我在校医那里打完封闭后他叫了的士亲自送我回家,我在想,希望他只单独对我这么体贴,对别人就算了吧。一路上,我说了自己买单车的始末后,他听完笑出眼泪,“我的妈啊,只因为心情不好就去买二手单车,还不会骑,接着刹车就断了,后来为了让车停下来居然决定去撞树,好经典,应该收到棺材里保存。”

我抗议:“喂,你不要笑我好不好?”

“我不是笑你,我是想告诉你,把单车刹住的方法有很多,最本能的一种就是脚落到地上,人力阻止单车前进,实在不用以身撞树啊。”

“那腿不会断吗?”我疑惑。

“结果不会惨过现在,”廖书伟又笑,笑着,拍拍我的手,“我知道你对朋友关心,不过要相信我。”

我掉头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刻意忽略掉他手掌传到我手背上的体温,我知道自己太情绪化了,可是,我从没像此刻一样,期望小舞有个好结果,就像一个不小心在暗夜里迷路的旅人,焦急着期望看到旅社的灯光一样迫切,这份心情,我没办法表达和说明。

的士行止我家楼下,书伟扶我下车上楼,天色已近黄昏,楼道里的光线昏沉沉暧昧不明着,我依偎着他一步步用最慢的速度往楼上爬,闻着他身上清淡的剃须水味道,欣喜着他锁了眉头,询问我痛不痛时候的表情,还要混账地横着心肠回答:“痛,还是很痛。”

我身后传来咚咚上楼的脚步声,有人叫我:“咏哲,你——”

我应:“舅舅——”

似乎是廖书伟趔趄一下,我被他的重力带着,他又被我牵扯,两个人齐齐摔倒在楼梯上,天,我不是真的那么重吧?

舅舅身高力壮,一只胳膊拎起一个人,问:“咏哲,你出什么事情?怎么——”话音未落,待见到廖书伟,他便傻住,嘴巴半张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而被舅舅拎起来的廖书伟则很赖皮地坐在楼梯上,扬头望着舅舅,嘴角挂着抹像顽童样的坏笑,仍拉着舅舅一只胳膊,先开了口:“嗨,很久不见,还好吗?”

廖书伟和舅舅是认识的吗?我扶着楼梯扶手站着,疑惑,咦,什么情况?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舅舅愣了半晌后恢复神志,露出应该有的属于正常反应的惊讶表情,“书伟,你怎么会和咏哲在一起?”

“我回来有一个多月了,现在是咏哲的老师。”廖书伟放下舅舅的胳膊,站起来,手插在裤袋里,半侧着头,一脸促狭,“你的宝贝外甥女意图毁坏学校的植物,伤了脚,她说要外公救她,所以我送她回来。”

舅舅终于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了一点,弯腰检查我的脚,“你做了什么?怎么会伤到脚的?你们学校哪种植物害的?现在还痛吗?”

我眼瞅着廖书伟,呀,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他居然是舅舅的朋友,我一直以为他来自加拿大而不是洛杉矶,假如他是舅舅的朋友,我是不是又与他多了点比较近的关系?

我只管在那里发呆合计,忘了回答舅舅的问题,他又多问我一遍:“怎么了?很不舒服吗?”

“不,没有。”我答,隐约的,心花怒放。

书伟对我笑笑,调皮地挤挤右眼,迈步走下楼梯,并用极轻松熟络的方式,随手拍舅舅屁股一下,“让路啊,喂,我先走了,咏哲那里有我的电话号码,你可以随时联络我。”边顺着阶梯走下去边又跟我交代,黎咏哲你多休息几天,我会帮你请假。”

舅舅不甘心,探头隔着栏杆扶手叫:“混球,等一下,回来干吗不找我?”

廖书伟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意外才好玩嘛。”

舅舅靠着栏杆扶手,直等到廖书伟的脚步声听不到了,才站直身体与我面面相觑,吁口气,“来吧,舅舅背你上楼。”坦白讲,舅舅的体力实在是比廖书伟好太多,他背我背得很轻松,与之相比,廖老师太弱了。

我好奇地问舅舅:“舅,廖老师是你朋友吗?我是在温哥华见到他的,就是我从教堂出去后,坐车乱转,遇到了他,他很好心地告诉我该搭哪班车回家。对了,为什么没见到他参加你的结婚典礼和喝喜酒?”舅舅声音低低说:“哦?你在温哥华见过书伟吗?呃,他人脾气古怪了点,不喜欢任何形式的典礼,以前读书毕业的时候,甚至不参加毕业典礼和告别聚会,很气人的。所以,不参加我的婚礼也不稀奇。”

是这样啊,我打破砂锅问到底:“你们认识多久了?是同学吗?”

“是啊,我们是室友,也是同学。”舅舅说。

我猛然想起,哦,廖书伟,伟,那个曾经笑说你外甥女很可爱,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舅舅的室友吗?那个曾经在MSN上问我有没有学会骑单车的伟吗?他其实一直知道我是谁的是不是?他为什么隐瞒不说?不过这个也很难说吧?我自己为廖书伟解释,他都说要给舅舅惊喜了,脾气又那么不随俗流的人,让他直接攀关系跟我说他是舅舅的朋友,也太难为他了嘛。

回到家,舅舅用钥匙打开门,喊:“有人过来帮忙吗?咏哲受伤了……”

我被送进医院,又在医院里被推来推去,接受各种检查,其实我就是扭伤,不太严重,休息几日就没事的了。被家人众星拱月似的捧回了家,终于有机会从镜子里检查一下自己,还蛮狼狈的,下巴摔得青肿,满面油光,一根平日里梳理得溜光水滑的辫子蓬松凌乱,想到自己这副尊容居然还有胆子在廖书伟面前撒娇扮痴地任性,就狂冒冷汗。

晚上找时间偷溜到舅舅的书房,当然是因为一个星期没见舅舅,想亲近亲近。舅舅同往日一样站在灯下对着图纸,只是这次没有画图,单对着图纸拿着笔尺发呆而已,我一瘸瘸地蹭到他桌子边的椅子上坐下,笑出明媚阳光,却问了他一个与我本意相违的问题:“舅,你知道我们老师最喜欢什么,最讨厌什么吗?”

舅舅把他的铅笔一支支放好,反问我:“你干吗要调查你的老师?”

“因为我想拍好他的马屁以获得更多的优待。”

舅舅坐下来,找个十分舒服的位置靠着,认同我,“OK,合情合理,把你们老师的电话给我,我帮你同他谈谈,让他给你更多的优待。”

我乖乖交出廖书伟的电话,心里懊恼不已,必须要另外找出个借口才能获得廖书伟的资料。眼见着舅舅把书伟的电话输入手机,正准备用一指神功开展短信大战,咄,我该怎么办?

“回去休息,你今天也够累了,”舅舅一手输入短信,一边把我扶起来,送我回房间,下逐客令,“两个坏男人的聊天内容小女生不应该知道,”揉揉我的头发,“天使,晚安。”

我独自闷在自己房间,抱头呻吟。啊,笨蛋黎咏哲,狠狠顿一下脚,竟忘了脚是扭伤的,一时吃痛不小,以金鸡独立之姿在地上乱跳,好可怜,都没人提醒我的脚是受伤的。

廖书伟第二天有短信给我,说他帮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让我在家休养,不知道这是不是与舅舅聊天后的结果。小舞和可欣肖瞳瞳找了机会来我家看望我,还有捧着鲜花的姜佑谦。我比较关心小舞,小舞仍是开心爽朗的,我的心就替她悬着,担心着她哪天突然就被人从这场爱情的狂欢里一脚踹出去,又觉得能多乐得一时是一时,现在不知道未尝不是件好事。

休息一星期,就代表整一个星期听不到廖书伟的课,见不到他的人,实在是有点空虚,所以,有一天忍不住打电话给他。其实也没什么,无非是想听听他的声音。下午三点,我知道他没课,自己先设想了一堆关于功课上的问题,就拨通了他的电话,结果,廖书伟在电话铃响很久后才接听,并用一种还陷在睡眠中的慵懒声调教训我:“黎咏哲,老师在睡觉,你长进点好不好,一定要在这个时间来电话吗?”

我瞬间如冰水浇头,一腔热情丢到了爪哇国,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似乎在一个大哈欠后,他说:“给你一分钟,说什么问题?”

我该不该感谢廖书伟没挂断我的电话?顿时觉得自己的姿态都快跌到泥巴里去了,吭哧瘪肚道:“我没事情,就是想谢谢老师帮我请假。”

“嗯,不客气,你乖乖休息吧,我再睡会儿,再见。”廖书伟那边收了线,我却握着电话半天没撒手,想象他把电话乱七八糟丢在床头兀自苦睡的样子。噢噢噢,哇塞,我发现他说话的声音真的太好听,连发脾气的时候都这么好听,真过分!不过年轻人睡什么午觉啊,真是一点都不阳光。

我假期结束前的一天下午,舅舅打电话给我,“咏哲,帮舅舅个忙好吗?”

“好,你说啊,只要我能做到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舅舅笑,却显得不那么快乐,“哪儿那么严重?我只是让你帮忙陪陪你的老师。”

“啊?噢——”我把话筒用力贴近耳朵,生怕听不清楚这天籁一样的消息,心开始不规则地乱跳。

舅舅说:“书伟有几年没回来了,我本来答应陪他好好逛一下的,这个城市变化很大,不过你舅妈让我陪着去做产检,所以就,呃,咏哲啊,你帮舅舅去一趟好不好?我也不想让朋友太失望,对了,你的脚今天还可以吗?”

“可以可以可以,”我觉得自己浑身的毛孔都快乐的,简直迫不及待地开始想大合唱了,尽量装平静地回答:“Noproblem,我愿意效劳。”

“那好,舅舅书桌中间的抽屉里有个信封,信封里有点现金,你拿出来用,要做好主人哦,不可以小气。”

“Noproblem。”我开始计划自己该穿什么衣服。

“我们约在……”

舅舅实在不该在距离约会时间前一小时给我电话,我几乎没时间打扮,只来得及抓了件浅紫的长洋装出来穿,mamami啊,这是我妈给我买的衣服里最贵的一件了,希望不会失礼。有舅舅的现金做后盾,我猜自己今天的表现大概会正常点。

廖书伟和舅舅约的地方是家咖啡馆,我进去的时候见廖书伟正在讲手机,他是个有教养的人,说话声音不大,轻轻的,总像是怕打扰了谁似的。见我进来,微笑,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是啊,我看到咏哲了,你放心,我们应该会玩得开心的,嗯,嗯,好。”然后把电话递给我,我听舅舅在电话里交代我,“不要带你的老师去乱吃东西,他肠胃不好的。”

我连连称是,不得不说,我舅实在是细心。

放下电话,我好像就只会傻笑了,急了一头汗,竟想不出一个主题来和廖书伟聊,见鬼了啦,我平时和男生很能聊的啊,虽然聊得没肖瞳瞳那么风情万种。

还是他问我:“你的脚好些了吗?”

“好了。”

“那你有计划怎样招待我吗?”

我费力吞口口水,在极度恍神的情况下运用我可怜的理智,“你和舅舅平时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好啊,”廖书伟略一扬眉,叫,“买单。”

我任由他付账,忘了舅舅留给我的银两。今天的廖书伟刻意整理过自己,当然,他是个含蓄的人,这种刻意不仔细看绝对很难察觉。与他平日里带点落拓的不修边幅的潇洒相比,今天的他头发梳得光华可鉴一丝不乱,穿着虽然简单,白衬衣,黑外套黑长裤似乎都显得很有质素,胡子刮得超级干净,露出他唇红齿白,眉目英挺,玉面公子的真容来,加之他气质一向宁静疏朗,书卷气十足,所以,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冷谧悠远的味道。即使廖书伟不说话,对我来说,已经是个无法抵抗的诱惑,何况他活灵活现,会说会笑,根本就是带着高压静电的人像,电得我六神无主。唉,我觉得自己乱没用的。

“我和你舅舅平时会去酒吧喝喝酒或是去散散步。”廖书伟走在咖啡馆附近的林阴路上,这样告诉我。他两手插在裤袋里,笑容缱绻,风流倜傥。

我完全不知道方向,风往哪里吹?何处是北方?我只能顺着他说:“那,我们就去散散步,喝点酒吧。”廖书伟惊异,“你会喝酒?”

“会。”我答应得特痛快,啤酒我能喝一杯,再说米酒也是酒啊,我妈经常弄给我们喝的米酒里加点枸杞打个蛋花,冬天喝在肚子里暖烘烘的。

“那你家里人平时赞同你去PUB之类的地方吗?”廖书伟又问。

我家人当然不同意,但我能这么说吗?迟疑两秒后我答:“不,他们不会不同意。”

廖书伟唇角挂着抹了然于心的微笑,道:“一般家长不喜欢孩子做的事情,孩子一定都会做的,这是先天定律,所以,我想没关系吧?就去啊。”

我发现,廖书伟真的是个很特别,很让人窝心并感动的人,我跟随他的脚步,说:“是的,我们不该逆天而行,泯灭天性。”

廖书伟哈哈大笑。他带我去的酒吧颇高格调,装潢很精致,甚至连酒保都生得尤其干净漂亮。还是白天,酒吧里没什么人。廖书伟问我要什么,我说随便,他就帮我点了杯东西,比果汁酸涩点的味道,但挺爽口的,再说颜色实在是赏心悦目,我痛快喝掉,廖书伟直夸赞我酒量好。

喝完没一会儿,我就觉得一股暖流在我四肢百骸里延伸,舒缓我紧绷的神经,致使我精神涣散松懈,所以,我整个人恢复到原始状态,哥们样把我的胳膊搭到老师的肩上,就侃起来了:“这个是传说中的黄汤吗?逊,太逊,和我妈煮的米酒比,当场逊到姥姥家去。”

“米酒?”廖书伟捧着自己那杯白兰地,喃喃自语,“天啊,米酒?!你舅会杀了我。”

我猛力拍他的肩,认真的,“看我的眼睛,看到没有?我不骗你,我舅会杀了你,什么朋友嘛?回来这么长时间也不露面,不够意思,”打个嗝,终于问出来了,“告诉我,你最喜欢的东西和最讨厌的。”

廖书伟以手抚额,无奈叫酒保,“买单……”

我好像踩在团云里一样,虚飘飘跟他出了酒吧,一路固执地问:“回答我啊,最喜欢的和最讨厌的?”

廖书伟一路扶着我说:“你跳什么跳啊,乱七八糟的,脚上扭伤刚好就好好走路嘛……”

“我的脚Noproblem,还可以跳踢踏舞,”我挣脱扶着我的廖书伟,站在马路边,手指挡在唇边嘘,示意他噤声,打算开始踢踏,可是音乐不好听,不,是我没听到音乐,有个车夫踩着三轮车拉着一车杂务经过,我拦住车,叫人家,“下来下来,我来开车,我的脚不但能跳踢踏舞还能踩三轮车……”

我没踩成三轮车,却被廖书伟丢到一辆出租车里,他忍无可忍地捂住我的嘴,命令:“从现在起不许说话,我要把你交还给徐家明那个大白痴,在见到徐家明之前,不许说话。”

我才不干,拨开他的手,扑倒在他身上,反揪住他的衣领,“不可以,我答应舅舅带你逛逛的啊,我们还没逛呢,我以前也带舅舅逛过,我们去学校,”我回头扯着喉咙跟司机吼,“去学校!”

隐隐约约的,我好像带着廖书伟去了舅舅的学校,去了我的幼儿园,还去吃了我中学附近那家小店的椒盐排骨,好香啊,我都崩溃了,吃了不少。与陪舅舅去年怀旧一日游的行程一致,不过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还叫了两瓶啤酒,边喝边与书伟海聊,我得让他了解我,对我印象深刻。

我告诉他,我小时候,因为我妈的名字徐家慧不幸与本市某地区相同而被同学取笑。

我告诉他,我以前胖得像座会移动的航空母舰,我妈怎么让我减肥,我的初恋怎么夭折。

我告诉他,我是个对什么都没想法的小孩,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的未来是我爹妈打理的,我坐享其成。

我告诉他,我舅舅和舅妈怎么认识的,怎么结婚的。

我告诉他,舅舅回国后,我带他来这里吃过椒盐排骨加甘蔗汁,他又吐又拉瘦了一大圈。

我告诉他,我的口头禅都是受舅舅影响,小时候外婆逼我练毛笔字舅舅说我装王羲之,后来我就这调调了,比如有同学走路没声音我说人家装倩女幽魂,而我比较胖,我就说自己是装龙猫。

我告诉他,舅舅以前常和外婆顶嘴,因为他要考北方大学,我外婆不答应。

我告诉他,舅舅有次在商场把我丢了,是他同学捡到我的。舅舅的同学都很好,都认识我,会帮舅舅照顾单车上的我,在校门口遇到还夸我长得漂亮。

我告诉他,我小时候作文只写舅舅,我从不追星,我爸妈也靠边站,我固执如舅。

我告诉他,活在白信封里的钟蔓芬,我曾坐在舅舅的单车后面,拿着钟蔓芬给舅舅的信,信封上笔锋刚健的写着舅舅的名字徐家明。

我告诉他,舅舅考上大学那年全家欢腾独舅舅寥落,他陪我唱儿歌:“你拍一,我拍一,珍珠姐姐爱皇帝……”舅舅每次都很认真地笑出眼泪……

“珍珠姐姐爱皇帝,”我问廖书伟,“你懂不懂,懂不懂?喂,你是不是很了解我了?了解了吗?好,很好,老板,结账,我买单!”

和舅舅那次不同,我与廖书伟的怀旧之旅最后用草莓果汁来做E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