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20年夏天的直皖战争之后被迫亡命江湖数年之久的陆军少将陈宗权于1924年江浙战争爆发之前移居到浙江省垣杭州。这时,陈宗权已四十一岁了。他的爱妻陆珊瑚在1920年春天中枪惨死一事,在他的心中烙下了永远巨痛的创伤,从那时起,不管他是醒着、还是在睡梦中,时时刻刻,他总觉得陆珊瑚的身影就在他的身旁,陆珊瑚死后这些年以来,他时时刻刻都与陆珊瑚留在他心中的身影生活在一起……这些年来,在极度的精神痛苦中,他看过许多佛学著作,也画过许多画,在他画的一幅《江湖风雨图》上,他留下了这样四句题词--"半生佳偶半生僧,偶断凭天意,思连任人情,画也空也自为僧",这四句题词正是他为自己后半生立下的重誓……蛰居杭州的最初一阵,陈宗权每天总是呆望西湖风景,随手画些画、写些诗,后来,他接受了浙江督军卢永祥的邀请,参与布置闽防,可是,心不在焉、精神忧郁的他在此过程中,做得最多的事仍是游览山水。江浙战争结束之后,战败的卢永祥逃到了奉天,不久之后,南下奉军以替卢永祥报仇为借口,打败了齐燮元,这时,中华民国执政府任命韩国钧出任了江苏省长。韩国钧出任江苏省长之后,曾朴等江苏省的有识官绅努力实行他们设想的一个排斥各派军阀侵凌江苏的计划,经过他们的奔走活动,1924年12月14日,中华民国临时执政府命令由韩国钧兼理江苏督军、命齐燮元交卸,齐燮元服从了这个命令。韩国钧兼任江苏督军、握到一些兵权之后,陈宗权应韩国钧之邀来到江苏省垣南京,襄助收拾江苏此时那残破混乱的局势,他出任了江苏军务厅副厅长兼江北清乡督办、节制两旅兵力之后,就带兵回到了故乡淮安。
陈宗权回到淮安的时候,正是盘踞苏北的直系小军阀马玉仁部在淮安为非作歹最猖獗的时候,马玉仁部那些本身就是匪的乱兵不分白天黑夜地到处抢劫绑架,陈宗权见状,立刻派兵清剿,处置得雷厉风行,将罪大恶极者一律在抓住后就地立刻处死……
陈宗权率军在淮安支撑到1925年春天。随着大股奉军扑到江苏,兼任了江苏督军才不过数月的江苏省长韩国钧与江苏财政厅长曾朴于1925年4月被迫去职,卢永祥出任了江苏督军,这之后,陈宗权就被卢永祥调回了南京。
1925年的秋冬,陈宗权昔日留学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同学孙传芳已成为了一个势力膨胀到煞是庞大地步的军阀。孙传芳将江苏、安徽的奉军驱走之后,将江苏、浙江、安徽、福建、江西都划为他控制的地盘,在南京自封为"五省联军总司令",以五省之主宰自居。与此同时,孙传芳在表面上装出了一副支持"苏人治苏"的样子,他将很高的官衔给了陈陶遗、曾朴这两位正直清廉、在江苏民众中有着很高威望的著名人士,任命陈陶遗为江苏省省长、曾朴为江苏政务厅厅长。纵然陈陶遗、曾朴到任之后倾尽心力防止恶政,可是,在这个手里没兵就别活的军阀混战时代,他们再怎么防止,也挡不住种种恶政在兵祸愈演愈烈!孙传芳从学生时代就了解陈宗权的才具如何杰出,正因为如此,他才对陈宗权时刻戒备着,唯恐陈宗权手握重兵,于是,他在南京会晤陈宗权的时候,虽然面子上非常热情殷勤,可却不肯让陈宗权出任重要实职,只虚给了一个顾问头衔敷衍陈宗权。鉴于南京的形势如此,于是,深知孙传芳素来的为人与手段的陈宗权在接到中华民国临时执政府陆军部的一封调函之后,就离开南京,回到了北京。
隔了五年之后,年已四十二岁的陈宗权重新回到了爱妻陆珊瑚中枪惨死之地……
自从辛亥年(1911年)以来,淮安民众的日子越过越惨,一年接一年,不是水灾连着兵灾,就是兵灾连着水灾……
1925年的秋冬,在兵灾横行的淮安竭力维持民生秩序的陆崇寿总是在心中这样问自己:"明年会怎样?又要发水灾了吧?还是兵灾与水灾全都扑过来?这样的乱世,什么时候才会完?"
秋天的时候,浙军从沪宁路突扑南京,奉军所派的江苏都督杨宇霆只身逃到山东,然后重新集结大批奉军南下,而浙军则过长江攻向徐州,孙传芳下属郑俊彦部则涌到了清江浦一带,马玉仁部则自泗阳向南败退,各股军队一边相互混战、一边各自为祸。淮安城中,时不时就能听到城外传来的暴风雨似的枪炮声,居民们惶骇已极,全城商铺都关门了。陆崇寿为了稳定城中秩序,就提议在城中设立保安局,并带头捐款支持。由于淮安已成了一座陷于各股乱兵围困中的孤城,城内却聚集了大批从各处乡村逃进来的饥饿的难民,为了救济难民,陆崇寿将家中现存的绝大部分大米都捐了出来、足有百石,邵永嘉、田耐裕等绅士也纷纷将家中存米捐出了许多。由于战事侵扰,淮安城内的各学校全都停了课,邵永嘉的那两个还在上中学的儿子邵恒波、邵颐波跟他们的一些同学一起参加了北乡红十字分会的服务工作。红十字分会组织了一个临时妇孺收容所,城中士绅眷属大半都涌到这个收容所中,以求得保护。为了防止有人在夜晚闯进收容所中寻衅滋事,陆崇寿、邵永嘉、田耐裕等人亲自坐在收容所门前,整夜整夜地警惕着、看守着。有一天晚上,邵永嘉望着夜空上的几点寒星,向陆崇寿和田耐裕说道:"南北师旅,皆属中国,为什么偏偏就要没完没了地相互混战仇杀呢?!"田耐裕大叹不止,陆崇寿则缓缓说道:"咱们在战乱中过了这么多年,早晚都会有一闭眼、一撒手,再也看不到、再也管不了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