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机里的照片我再也无法冲洗出来,那些童年的记忆,我再也找不回来。但仔细想想,那时我并不知道什么是一次性相机,只顾着一张接着一张地,拍了远多于可以冲洗出来的照片,直到不能过片,我还一个劲儿地在同一张底片上按快门,直到那张底片慢慢慢慢完全曝光,冲洗出来其实一片漆黑,看起来一无所有。但这些不能被冲洗成照片的影像,却被冲洗成了我脑中的记忆。在很多年之后,我惊讶地发现,我居然对当时拍的每一张照片奇迹般地记忆清晰。我记得我拍过一只逃窜的壁虎,地板上被踩扁的拧巴口香糖,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小提琴老师挠屁股的背影,戴梦归的傻笑,还有很多很多,在按下快门的那些瞬间,我都全部记得。
我又想起合照里那条不存在的红领巾,它是永恒的。我只能在我的想象里尽情篡改故事的结局,就像梦归只能在多年以后剪去长发,但当年的麻花辫,永远都留在我的记忆中。我们所共同经历过的童年,虽然最终云散风流,但从某个程度上来说,它亦是永恒的。过往就像是一个被封在玻璃瓶里长生不老的小人,无论玻璃瓶随着时光漂向何处,无论是被掩埋,还是被打开,它依然长着稚嫩的容颜。
第二回
我爸说到做到。他在我四年级的时候彻底地独自搬到了南城,临走前最后问了我妈一句,“沈骄阳,你确定要留下来?”她那时正给我系好了红领巾,摸摸我的头,然后看着他最后点了点头。
她辞去了纺织厂的工作,为了有更多的时间照顾我,她做起了保险推销,时间相对比较自由。她说其实保险都是骗人的东西,等到真的出事了,保险公司准保竭尽全力找出漏洞推卸责任,所谓的风险实际上都是不可能完全避免的。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她却给我买了一份长期的厚重的保险。
小学毕业之后我们终于搬离了北镇。家具什么的都没有搬,只带上了生活用品,好像只是出一趟远门。那天我帮她笨拙地拖着行李出门,说好了九点上车,我却半路发现有些东西落在了家里,倒回去拿又没找着,结果再出门的时候就错过了班车。第一次到南城,走在路上觉得很累,也不知道是因为行李太重,还是因为路不平坦。我大口地喘气,浑身都湿透了。那时正值仲夏,太阳热辣辣的,我妈放下行李休息,直起身子眯着眼睛说:“今天真是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