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结束之后,家人相聚在一起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对着相册提起往事,乐此不疲地互揭对方小时候的糗事,一边还召唤着我过来,要给我看我那张赖在石墩边上的照片,而我正在跟某个堂表兄弟追逐打闹,不小心踢翻了又一个堂表姐妹堆了很久的积木,惹得她号啕大哭,只好停下来帮她重新一块一块地砌回去。
“这块不对,放在这里,这里。”
“可是,刚刚好像是在那里的……”
“就要这里,就放在这里!”她说着说着,刚吸进去的鼻涕又不甘心地淌了出来。
我才发现她根本不是要重新砌成刚刚的那个样子。她如此执拗地要我按照她现在的意思重新砌一个城堡,实际上就像这群因为一个家人的去世而聚在一起的人们,他们在哀悼会上哭哭啼啼撕心裂肺,现在却能看着相册轻松说笑热热闹闹,他们并非遗忘伤痛,只不过在一次又一次被推倒之后重新构筑一个新的家,他们不是需要一个永恒不变的家,一群永生不死的家人,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家,它永远都在那里,无论是谁过世了,谁出生了,谁长大了,谁老去了,他们都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虽说死亡本是一瞬间的事情,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从杨络生妈妈躺在医院开始,所有人似乎都已经预料到最坏的结局,轮番跟她说着最后的话;等到她过世之后的葬礼,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生命的消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对于周围的人来说,却是个重新适应的过程。但对于我这种毫不相关的小孩来说,这个过程显然是过于漫长了。
出席葬礼的那一天,很多同学都去了,所有人都有流不完的眼泪。而我一边低头学他们掩面眯眼,一边偷偷瞄站在我旁边的戴梦归,她也像我一样,懵懵懂懂低头耸肩,呜呜嘤嘤,眼睛到处乱瞄。我轻轻问她:“你怎么不哭?”“我不难过。”“可是杨络生的妈妈死了。”“但是我又不认识她。”“我也是。”其实我对她的印象也仅限于每次她来揪杨络生回家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