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璇踏出府衙,也倒吸了口冷气,只见在府衙的青石空地上,密密麻麻的排满了一具一具尸体,没有布可以盖着头脸,一具具或断手,或断脚,或肠穿肚烂尸体就这样无声地排在门前,他们的脸极其惊恐,似看见无法挽回的死亡。
明明是亮堂堂的白天,却让人从心里发寒起来。朱珠儿脸色惨白,终于忍不住扑到一边狂吐起来。
慕青璇垂下眼帘,从怀里掏出一方素帕遮住了口鼻,顾战正领着护卫清理尸体。他见她过来,结实一怔:“圣女大人,你不必出来。”
慕青璇摇了摇头:“不成,这些尸体一定要妥善处理,不然会闹瘟疫。”顾战点点头:“是的,只能在山后面挖个空地,一把火烧了。”
他虽然满身是土,但是俊颜无波,战场上千百场战役淬炼出来的铁一般的意志,已经对面前的惨况熟视无睹。可那些护卫的脸色却十分难看,只是谁也没说话,也没有慢下动作,因为死的太多了人,这样的惨状就像一种无声地诅咒让人不得不机械地去劳动才能不去想。
朱珠儿吐完,有气无力地上前:“姐姐,接下来怎么办?”
慕青璇想了想:“去烧草药。跟随军的大夫一起烧草药。”说完领了她往已经升起药味的方向走去。
朱珠儿以为简单烧草药就好了,没想到接下来几天里对她来说简直是炼狱一样的噩梦。从天蒙蒙亮到半夜,她一刻不停地烧草药,帮忙伤者包扎伤口,清理伤口。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上。慕青璇亲力亲为,很多时候,朱珠儿都以为她累得受不了了,但是每次她都白着脸继续硬撑下来。
而谢惜朝从第一天早上到现在几乎没有看见过了,据说也是忙得不可开交。顾战指挥着身强力壮的护卫们去搬石头,搭建房子,抬尸体,几天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强劳动已经让他的脸晒成了古铜色,可眼中那坚如磐石的神色却越发明亮。
在云州这个看似死城的地方,渐渐聚集一些闻风而来灾民。每增加一人,那赈灾的口粮就要多匀出一份,草药就要多煎一份。朱珠儿忙到第四天,已经是到了自己身体的极限。她只觉脑中的那一根弦已经绷到了极点,要是哪个人随随便便碰她一下,她都会尖叫杀人。
极度的疲惫,紧张让她想要跑,可是跑了,身上的毒药一发作也是个死。
不行!一定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休息一会。她说干就干,趁人不备,其实也没人有精力去看管她,她猫着腰跑到了府衙后面一个荒废的花园里。
这里很荒凉,貌似是宗祠佛堂一样的地方,看见一块平整的大石,她再也受不了,直挺挺地躺下。才刚躺下,就昏睡过去。她浑身僵硬,脑中充斥着嗡嗡的声音,好像是很多人在说话,也好像是伤者的呻吟。可是不管了,天塌下来也不管了。
她终于沉沉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人在自己耳边叹息一声,温和似水,她挣扎想起身,但是浑身僵硬,肌肉紧紧绷住,似梦魇一般,醒不过来。
“可怜的,这几日累坏了。”有个十分清澈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着一双冰冰凉凉的手摸在她的额头,一股清泉一样柔和力道汇入她的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适。朱珠儿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母体腹中,宁静安详,再也没有尸山成堆,再也没有血流成河,甚至连心心念念的报仇也放下了。
“师妹,你又浪费自己的灵力。”有道慵懒的声音响起,随之那放在朱珠儿额头的手也撤了回去。
慕青璇淡淡看向来人:“师兄,你这几日去了哪里?”
卫长清依然散漫一笑:“回了一趟望之崖,布置下教中事务。”
“哦。”慕青璇淡淡回了一声,扶起沉沉睡去的朱珠儿,转身要走。
“师妹……”他突然在身后叫住她,声音有些异样,但是却依然笑得魅惑:“师妹这几日难道不想师兄我么?”
慕青璇闻言并不理他,径直扶了朱珠儿向外走去。
……
慕青璇安顿好朱珠儿才觉得自己浑身也快散了架,一口腥甜涌上,她又飞快地咽了下去,可唇边一丝血线蜿蜒而下,给她雪白的容色平添了几分凄楚。
她看着床上睡得深的朱珠儿,轻叹一口气,转身出了房。夜色万分寂静,偶尔听见有人因伤势而大声呻|吟,已经是深秋了,空气中一片冷肃。
月色无声流转,她出了花园侧门向外掠去,黑暗中,她白衣翩翩似蝶,一起一落,如白鸟投林一般寂静无声。
不一会,她来到了山后一处僻静之地,山林中还弥漫着烧焦的气味,还混杂着一股奇异的臭味,久久不散。
夜风吹起,身后些微声响传来,她头也不回,无奈道:“师兄,你过来做什么?”一路跟随,她知道他跟在自己身后。
“当然来看你做什么。”卫长清嗅了嗅周围的气息,漂亮的双眉一皱:“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是烧尸的地方。”
慕青璇静静地点了点头:“是的,我要为他们安魂。”惨白的月色下,她瘦削的身子似被风一吹就走,孑然的背影有说不出的楚楚无依。
“安魂!”卫长清脸色微微一变,红影一晃,上前揪住她的胳膊:“你疯了!?”
慕青璇一双明眸看着他,神色无波:“这是我该做的。你帮我掠阵。”卫长青怒哼一声:“你还要随我回望之崖,我不许你无缘无故浪费灵力!”
“我定会随你回望之崖,但是云桐两州的事没处理好,我是不会走的。”慕青璇淡淡地说,从怀中掏出贴身不离的半块羊皮递给他:“给你,你回望之崖叫你师父看看,若寻了头绪,我再同你一同参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