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问题吗？”罗亚走到芮籁欣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芮籁欣忽地扯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他刚才把电话给掐了，根本没有接通。
“那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刚抽了支烟。”
“我才进去多久？你抽烟抽那么快？”
“抽了两口就掐了。”
“那还不赶紧回去干活，等下看完电影，我还想吃夜宵呢，方便面消化起来快得很。”
“好的。”芮籁欣欣然笑道，“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的口气和表情，很像一个管家婆啊？”
罗亚也不搭腔，以免他们的对话内容越来越离谱。
“我和她是大学篮球比赛时认识的。”芮籁欣对着电脑，边录入整理好的材料，边向罗亚说道。“那时候对恋爱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她比我小两届，一直约我吃饭、喝咖啡。当时我是单身，所以时间久了，我们就在一起了。说起来，也是挺糊涂的，她是个很好的女孩，但我却总是在让她失望。”
“怎么突然和我说这些？”罗亚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淡然问道。
“没什么，随便聊聊，怕你一个人坐着闷。”
“不会，我在三国杀。”言下之意，是让芮籁欣别再罗嗦了，她并不乐意听他说那些话。
芮籁欣看着认真玩游戏的罗亚，不知她怎么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在他看来，如此顺理成章的气氛之下，是时候向她述说并解释一些他的过往，他以为她会在意，会倾听，结果却出人意料。为什么和罗亚相处的时候，他平日引以为豪的察言观色总是那么不奏效呢？
他们在电影开场前半小时抵达，芮籁欣买了爆米花和饮料，鉴于之前的经验，他学会了不轻易开口。
“为什么说，你总是在让她失望？”罗亚吃着爆米花，突然来了一句穿越般的问话。
“啊？”芮籁欣喝着可乐一时之间也没有反应过来。
“你之前说的，你女朋友的事情，为什么说，你总是在让她失望？”
“哦……这个啊，”芮籁欣顿了顿，整理了下思绪后继续说道，“她对我很好，可是我却总是忽略她的感受，也不够关心她。就像曹老师说的，从来没让她接触过我的朋友圈，就连出去旅游什么的，也都是和死党。我想，女孩子都挺在意这些的吧？”
“你喜欢她吗？”
“我也不知道。”芮籁欣的眼神黯淡下来，这真是个尴尬的问题呢。
“你不喜欢她，干吗要和她在一起？还是……你们比较好奇那方面的事，为偷食禁果而走到一起的？”罗亚问得直接，让芮籁欣顿时语塞。
“需要问得那么露骨吗？”
“男人真不是好东西。”罗亚看出芮籁欣眼神中躲闪的本质，摇头叹道，“不过女人没管好自己两条腿间的距离，也是咎由自取。”
“亚亚……”
“嗯？”
“可不可以……”芮籁欣说得有些断断续续，“可不可以给我半年时间？”
“干吗？”罗亚不解地问道。
“我会处理好我和她的关系，然后——”
“唉，可以进场了，快，把票拿出来！有什么话留到电影结束后再说吧！”罗亚眼尖地看到5号放映厅开始检票，连忙自观影等候区沙发上站起身，拍了拍芮籁欣的肩膀说道，“哇，他们速度可够快的，刚才还没个人影，怎么一眨眼工夫都排起长队了？”
“你男朋友好像都不怎么给你打电话？”芮籁欣拿着打印好的电影券悠然说道。
“有什么话，看完电影再说，OK？”罗亚看着他的双眼，正色说道，芮籁欣点了点头，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是一部关于爱情契约的电影，伴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男女主角用一生去守护彼此之间美好而感人的承诺，然而在历经生活与事业的艰辛后，那种坚持变得越发奢侈。整部剧充斥着诙谐幽默的韵调，结局是开放式的，留给观众无限的遐想。
罗亚佩服自己能够坚持看完一部带有清新文艺风的电影，这对以往的她而言，简直就是不可思议。在这整整108分钟内，她居然连哈欠都没打一个。
走出影院时，罗亚发现身边大部分情侣都显得更加亲密了，有些十指相扣浓情蜜意，有些紧搂或紧挨着身边的爱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这一切都归功于彼此间本身所有的情感基础吧？于是乎，在看完电影后，产生了共鸣。
“你觉得，那个开放式的结局，预示着什么？”芮籁欣问道。
“大仲马不是说过，人类最大的智慧就是等待和希望吗？这部剧就给了观众希望喽！”罗亚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了，我倒是觉得，这道题根本无解，连编剧自身都编不下去了吧？爱情，怎么可能用契约的形式来维持？”
“当然是有可能的。”芮籁欣认真地说道。
“怎么说？”
“所谓的爱情保障，不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婚姻吗？契约的内容是受法律保护的，婚姻也是受法律保护的，契约有一式多份，那么结婚证书就是最基础的一式两份的那种。”
“可婚姻并不是爱情的保障啊，真要离婚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所以无论是离婚还是毁约，都会有相应的代价，视情节轻重而定。”
“协议离婚呢？”
“今天是恋人节唉！”芮籁欣挑眉说道，“你不觉得在今天这么美好的日子里，老是悲观地追究离婚与爱情保障，会很扫兴啊？”
“那是因为我们谈话的方式有问题。更何况，是你自己将结婚证书比做爱情契约的。”
“正常人都会觉得两个相爱的人最终是能够有完美的结局的吧？”
“那是童话。”罗亚瞥了一眼芮籁欣，突然对着他唱起了“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下一句呢？”芮籁欣的嘴角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罗亚呆在原地，表情迷茫地望着对方——他是真想听她唱歌，还是对歌词内容有兴趣？她果真开始回想下一句歌词，却无法理解内容上究竟有什么问题？
而下一秒，芮籁欣便在宽敞的人行街道上，突然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搂在了怀中。
这一瞬间，仿佛天地都在旋转，伴随着震惊与讶异，罗亚竟在此刻不知所措地没了任何反应。空气中充斥着芮籁欣身上特有的香水味，又混着些许几乎可以忽略的淡淡的烟草味。她能感觉到彼此之间的心跳在同一时间加速，可呼吸却沉重缓慢起来——芮籁欣好似是故意做着深呼吸，借此来调整自己的气息。
一阵短促的手机铃声响过。
“你不看看短信吗？”那是罗亚这些天来已经熟悉了的芮籁欣的短信提示音。
芮籁欣摇了摇头，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自己抱着罗亚的情景，即使在外出旅游的日日夜夜，他都心心念念地牵挂着她。待到鼓起勇气付以实际行动时，他才明白，真实的感受远比想象中的更加美好。他贪婪地嗅着她发丝间的花香，等待着她能有哪怕一点点的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罗亚虽然没有回拥他的意思，却也没有任何推开的念头。她缓缓地放下原先抵着他胸膛的双手，还在犹豫不决之际，芮籁欣已先后腾出一只手，推着她的双臂环抱至他的腰间。
罗亚以为他会开口告白，以为他会说出她从未从楚旭口中听到过的甜言蜜语，因为他们两人是如此的不同。她甚至开始担心，担心如果芮籁欣真的说出这些话来，她根本无法拒绝。
“给我半年时间。”然而在半晌之后，芮籁欣说出的却是罗亚最不愿听到的。有时候，女人的想法很简单，有时候却异常的别扭，罗亚偏偏正处于后者的状态之下，她要的，竟然不是承诺而是虚妄的表白。
芮籁欣见罗亚没有丝毫的反应，微微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再看她那一双眼，猜不透那深似海水般柔情背后的奥妙。他人若是看到罗亚此时的眼神，一定会觉得她只是单纯的含情脉脉，然而芮籁欣却清楚地知道，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你不相信我能在半年后完全处理好这个问题？”对于罗亚的平静与淡漠，芮籁欣有些焦急地追问道。
“那这半年呢？”罗亚悠悠说道，她的问话虽然简单，却带着无尽的意味。
芮籁欣顿时语塞，而他的手机铃声则在此时不断地响起。
“快回个短信或电话吧！”罗亚终于扬起了一抹笑容，措辞轻巧得就好像他们两人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随即转过身，向出租车扬招点走去，“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早些回家。”
“罗亚。”芮籁欣牵住她的手。
“又怎么了？”罗亚保持着微笑。
“之前问你的，你男朋友好像不怎么和你联系，为什么？”芮籁欣微皱眉头，艰难地问道。
“什么为什么？”罗亚不解地望着他。她那冷峻的目光让芮籁欣开始怀疑，眼前这个善变的女人，到底对他有没有感觉，他们之间，究竟是不是像方才那记拥抱一样，有着美好的未来？“或者，你希望我的回答是？”
“算了。”芮籁欣挫败地叹了口气，“我现在就送你回家。”
不知是哪里膨胀而来的自尊心，芮籁欣有股莫名的懊恼和悔恨，他这个习惯被女生捧在高处的男人，为什么要向一个实习生示弱？这些天来，他做的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不够多吗？
“你在想什么？”坐上出租车，罗亚居然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让他更加捉摸不透。
“我……没什么。”芮籁欣别过脸，看向了窗外。
“不回信息吗？”
“不了。”芮籁欣皱着眉头，最终还是自觉很没出息地牵起了罗亚的手，至少，她没有直接回避或拒绝。他在她面前，秘密越来越少，而她却变得越发神秘了。
罗亚知道自己已经犯下了致命的错误，她目光茫然地看着被芮籁欣紧握的右手，不由有些烦躁与不安，而与这些烦躁不安相比，幸福感似乎已经弱得可怜。她并非摇摆不定，内心也有个声音坚定地告诉着她自己真实的想法，可她还是没有那份勇气抽出自己的手来。
计程车缓缓地停靠在小区门口，这一次，芮籁欣没有坚持送她到楼下，因为他还无法面对彼此间的变化和怪异感觉。看着罗亚渐行渐远的背影终于消失在视线中，芮籁欣才满怀不舍地让司机带着他离开。
罗亚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走在小区内蜿蜒而熟悉的石子路上，似是想要多花点时间甩开脑海里各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又似在消化今夜所发生的一切。想来这个时间点，就是到家了，母亲也不会放过她问个没完没了。最重要的是，待那准时的手机铃声响起时，她又该如何面对线路那一头的他？
她在小区花园内晃悠了二十来分钟，最终还是轻叹了口气，向自家楼房走去。
昏暗的路灯衬着洁白的月光，一抹黑色的身影正站在她家楼下的十字路口，凝神望着走着悠闲步调的她。
罗亚的心跳好似漏了一拍，但脸上却情不自禁地展露出一道喜悦的光彩，脚步也在不知不觉中加快。
那修长挺拔的身姿，只一件长袖T恤与羽绒背心，完全不受冬夜寒冷的干扰，越是接近，便越能感受到其身躯内蕴含的矫健力量。在没有厚重冬衣的裹缚之下，他那双手臂上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轮廓也完美得毫不突兀。高挺的鼻子，英气逼人的剑眉下，细长而深邃的眼眸正散发出一种与外表不太相称的温柔。借着路灯，罗亚看到他那张被日光长期侵袭而泛出古铜色的脸庞上，挂着丝淡淡的微笑。
他的下身还穿着神气的黑色队服长裤，想来只是将那上衣外套放在了她家中。
此刻，罗亚已经完全被眼前这迷人的男人所征服。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男人就是她的楚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