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情窦开
4406700000026

第26章 偷情惨剧(3)

刚才在东桥上姚春花对丁荣生说大队布置卫生防疫,进庄取一下喷雾器。为了回头时能够圆上谎,先回家背上了喷雾器。喷雾器今天的功能就是一件道具。喜悦和慌乱让这个平时心思缜密的女人变得简单和大意,进门把喷雾器摘下后,照样把门掩上,却忘了加插门闩。如果没有这个大意,以后的情形断然没有眼下这么糟糕,如此不可收拾。可见情欲最容易让人迷失,让高尚者变得卑贱,让聪明人变得愚蠢。

“春花!”

“步云!”

一对情人互相迎上去,紧紧地搂抱在一起。饥渴太久了,他俩情不可遏,欲火焚身。

在乒乓球台铺成的略显松软的床上,他们忘乎所以……

所谓乐极生悲;所谓百密一疏;所谓现实生活当中不乏戏剧性……总之,一场悲剧正在走来,一场悲剧正在发生!

一粒带着愤怒和耻辱的石子挟着尖啸,正中刘步云多肉的后脑勺。

刘步云猝不及防,失声痛叫,如一面坍塌的墙,压在姚春花身上。姚春花猛打一个激灵,惊呆了。

性爱的巅峰时刻,极度膨胀和极度包容的男女性器如同配合在一起运转顺畅的齿轮,突然的疼痛和惊吓在齿轮之间生生插上了一根铁棍——戛然而止,咬合了,僵死了,冷却了——两人发生了罕有的性器官粘连现象。(这在犬类之间常见,本地俗称“狗连环”)

而愤怒的石子依然不断地射来,“噗噗噗噗”击中他们的肉体。一阵阵疼痛,一阵阵痉挛,一阵阵麻木……

当两个孩子哭着喊着离开后,两具肉体做了相当努力的挣脱,结果越陷越深,越锁越紧……他们精疲力竭,他们惊慌失措,他们无计可施,他们像捆在案板上待宰的两只牲口!

……

终于,在庄西出诊的朱文进拎着药箱匆匆赶来了。他一眼就看出是怎么回事,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在两人会阴处的某个穴位上分别进了针……器官脱出,如锈锁打开。

这是朱文进平生第一次接触的最特殊的病例,终生不会忘记。

郑景山从公社划船回来在下午三点钟光景。他带着完成任务后的轻松把乌篷船系在临时大队部的码头上,上岸后便觉得庄民们看他的眼光与往日不同,里面有同情,悲悯,还有不安。他好像悟到了什么,没有拢大队部,匆匆地朝北面自家的防震棚走去。

姚春英已经被人送了回来,低着头坐在床边嘤嘤哭泣,一帮妇女在劝着她,不许她做傻事。姚春花和刘步云相好村民们都有耳闻,但由于春花为人善良直率,劳动积极,又有工作能力,人们对她并没有太多诟病,今天虽然发生了天大的丑事,人们把她看作是一个弱者、受害者,无比痛恨的是刘步云。此时人们想的是姚春花将如何面对她的丈夫和两个儿子,而他的丈夫和两个儿子在以后相当长的时间里又如何能够抬头做人……

在距离自家防震棚三十步远时,郑景山拦住一个关系不错的社员,问他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人家没有支吾,三言两语便告知了事实,摇头叹息而去。

郑景山像喝醉了酒似的蹒跚回家,看到屋里的情景,蒙着脸蹲在地上,肩膀耸动着,泪水不住从指缝往外流淌。姚春花一头扑倒在床铺上,放声号啕……

天宠在西面芦丛中找到了荣健和他的弟弟荣康。兄弟俩坐在地上,相对饮泣。天宠把他们带到自家的防震棚,玉荷和巧珍见了,上来一人一个搂在怀里。“乖乖莫哭!”“乖乖莫哭!”她们劝着孩子,自己却忍不住掉下泪来。兄弟俩在朱家吃晚饭,受到很好的款待,都不肯回去。文进和玉荷一人一个搀着,把他们亲自送回家。天宠没有跟着,今天的事情他受到极大的刺激,这时候实在无法面对姚春花。

夫妻俩回到家里,不住地唏嘘。朱文进说:“景山倒像个呆子了,可千万别弄出事来。”玉荷说:“我明天再去劝劝春花。在外面偷汉的妇女哪庄哪村都有,但弄出这种事实在太丑了,以后还怎么见人啊?”巧珍闭着眼,双手合十,念叨道:“乱年啊!难怪要地震,人都不要脸了。阿弥陀佛!”

这一夜,郑家四口人都没睡着,防震棚里一片死寂。

第二天早上,郑景山和往常一样,划船去庄南接刘步云。一夜无眠,一夜煎熬,郑景山面色苍白,胡子巴渣。毕粉英见了心中不忍,叹气道:“大兄弟,难为你了!”郑景山眼圈就红了,摇头不语,在一张凳子上坐下。

刘步云刚刚吃过早饭,坐在椅子上抽烟。他的后脑勺贴着一块药纱布。昨天发生的事对他打击很大,人显得萎顿了不少,可他还必须面对庄人,努力保持着威严。所谓“酱缸倒了,酱架子不能倒”,作为一庄之主,这时候不能因这件丑事丧失了威风,否则将会连带更多的消极。他在支书这个位置上十年多了,得罪过多少人!有的部下正愁他不倒霉,好取而代之呢。因此他不能倒。他看到郑景山仍一如既往地准时来接他,感到深深的愧怍,诚恳地说:“景山,对不起你,我以后保证跟春花断了。”郑景山惨然一笑,眼光落在八仙桌上大塑料壶上,嗫嚅道:“我……我想跟你倒些药酒……”刘步云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一个小塑料壶,恍然大悟似的,慷慨地说:“倒吧,想倒多少就倒多少!以后喝完了再来倒!”

这药酒是用牛鞭、人参、枸杞等多种中药泡的,目的就是壮阳,刘步云常年服用。现在郑景山要这个酒,显然是想用来治他的隐疾。刘步云心里又惭愧了一下,自己能够和姚春花相好,很大程度上正是利用了郑景山的生理毛病,这是比较猥琐的。

郑景山哆哆嗦嗦地倒大半壶,提起来晃了晃,又晃了晃,自言自语地念叨:“多了,我倒多了你就没得喝了。”又倒回了一部分。刘步云说:“你这个老实兄弟,跟我还这么客气,喝完了我可以再泡,以后你尽管来倒!”又硬塞给他两瓶洋河大曲,说:“我知道你酒瘾大,药酒留着治病,这酒拿去随便喝。”

坐在乌篷船舱里,刘步云看着泛着涟漪的宽阔河面,内心翻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后脑勺和腰胯上的伤隐隐作痛。他掏出“牡丹”香烟,拈出一支点上,深深地吸着。本来他想扔一根给郑景山的,想了想,没扔。

船到码头,刘步云仍像往常一样大步跨上岸,背着手朝临时大部队走去,脸上毫无表情,好像昨天的事根本没有发生一样。郑景山却坐在后梢上抽他八分钱一包的“经济”烟。一支烟抽完,他把那壶药酒拧开,贪婪地闻了闻,忽然往水里一丢,骂道:“补!补你他妈的头!”塑料壶咕咕灌满了水,慢慢沉没了。他又拎起那两瓶洋河大曲,作势也往水里扔,却忽然顽童似的笑起来:“不,这个我舍不得扔。”

这天晚上,郑景山就着煮蚕豆喝洋河大曲,足足喝了两个时辰,足足喝了有八两,喝得满面酡红,醉眼惺忪,难得地哼起了船夫小调。他对姚春花说:“刘支书给的这洋河酒真有劲,我出去吹吹风就回来!”

他出去后直到半夜都没有回来。姚春花着慌了,点起马灯领着两个孩子去寻找,在附近生产队晒场的码头上,发现了他穿的一双旧凉鞋。听到呼救的庄民们纷纷赶过来,有胆大的跳下水去用脚探,一下子就踩上了尸体。几个人同时下水,却捞不上来。原来郑景山把自己绑在一个二三百斤的石磙上,抱着滚下河的。水乡人寻死一般不投河,因为从小就会水,一难受就浮上来,死不成。

郑景山自杀的消息第二天早上就传遍了朱家桥大队所有的防震安置点。人们纷纷到郑家的防震棚吊唁,送过来的大纸堆得像座小山。姚春花几次哭得晕厥过去,两个孩子也是披麻戴孝呜呜咽咽,向每一个前来与父亲遗体告别的人磕头致谢。郑景山的死引起了村民的空前同情,邻居们自动配合郑姚两家亲戚,加入治丧的行列。

两天后,郑景山灵柩入土。中午用过斋饭,亲友们都陆续离开了,临走时谆谆叮嘱姚春花节哀顺变,日后好好生活,把两个儿子领大成人,让死去的郑景山在九泉底下能够安心。

郑家喧闹混乱的防震棚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姚春花坐在自己的床上,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儿子。三个人泪眼婆娑,都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姚春花说:“妈妈累了,你们也去睡会儿吧。”兄弟俩却没有睡到他们的床上,而是睡在妈妈身侧,紧紧偎依着。爸爸永远走了,现在只有妈妈了,从此他们要陪着妈妈,不让妈妈寂寞和难过。

娘儿仨吃过晚饭,枯坐在桌子旁。煤油灯光映在姚春花脸庞上,显得格外的憔悴,也格外的美丽和温柔。她打量着两个未成年的儿子,不住地轻轻叹息。煤油灯的焰头突然一跳一跳的,好像随时会熄灭,防震棚里的物件投影鬼魆般地晃动。兄弟俩有些害怕起来。

“妈妈,我们外去乘凉好吗?”荣康怯怯地问。

“傻孩子,妈妈还能出去乘凉吗?”姚春花惨然一笑。

荣健听了,眼泪扑簌簌地流下面颊。爸爸死后,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心里一直纠结着一个痛苦的念头:如果当初不约天宠上庄打鸟,如果打完鸟后他不提议在庄上多逗留一会儿……以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爸爸就不会死……难道自己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烧水。洗澡。掸蚊帐。娘儿仨早早上床睡觉。兄弟俩睡在自己的床铺上,听到那边妈妈仍在不住的叹息。后来,他俩就沉沉地睡着了。

约五更天,姚春花悄悄起床,从床脚下拎出一瓶农药,来到外面的简易厨房里,如饮汽水般一口气喝下半瓶,然后,在灶后干干净净的稻草上躺了下来。

外面传来雄鸡报晓的第一声啼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