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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勇敢未必是畅通无阻的良药(2)

“等你爸爸妈妈来找你的时候。”这句话开启了张弋三个月零七天的异样生活,车程晋是给他写剧本的人,他所要做的就是配合演戏。

刚开始,不用上学的日子,让张弋尝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可是,三天、五天、一个星期,甚至半个月,每天都过同样的生活,他便厌倦了,追问车程晋他爸爸妈妈为什么还没有来找他。一两次车程晋还会用哄小孩的口吻安慰他,但时间一长,他便露出了狐狸尾巴。不高兴回答了就恐吓张弋,遇上心情再糟糕点,就会动手打他。当他开始动脑筋想离开这个房子的时候,基本上已经处于被软禁的状态。

张弋不知道车程晋所在的人贩子团伙和他父母的谈判早就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人贩子拒绝谈判,他没有被撕票已经是万幸。当白薇安偷偷告诉张弋,他现在能做的不是反抗,而是乖乖地顺从车程晋的安排,是他活着从这里离开的唯一办法时,张弋被她唬住了。

他问她:“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吗?”

白薇安摇摇头,她说:“这是我家,我是房东的女儿。”

张弋不解:“那你爸爸妈妈呢?他们不管你吗?”

“我没有爸爸。”她说。

张弋有些吃惊:“那你妈妈呢?她不管你吗?”

白薇安似乎一点也不为自己被冷落而感到伤心,她眨了眨天真的大眼睛:“她为什么要管我?她管自己都来不及了,她很忙,每天都要拍戏。”

“她是明星啊……”张弋有些崇拜地看着白薇安,在他眼里,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小女孩似乎也罩上了明星的光环。

白薇安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点点头说:“可以这么说吧。”

白薇安每天的任务就是看着家里的那群孩子,最重要的还是看着张弋。

于是,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不久之后,张弋便知道了白薇安的秘密,是她亲口告诉他的。虽然她已经混乱得记不清那是在一个怎样的背景下,她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情,以怎样的口气来讲述她不愿对别人启齿的秘密。

她只记得那天车程晋将如何谋生活的第一课教给了张弋,他清秀又乖巧的脸蛋儿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为什么”三个字是他的口头禅。

他问车程晋,为什么他们去商店的时候买了东西不付钱就要走?为什么他们走到别人旁边要用刀子划开人家的包包?他是一个称职的学生,车程晋却是一个不合格的老师。张弋的提问让他不耐烦,他抓起多话的小张弋就是一顿打,打到他保证下次再也不会问东问西,他才肯停手。

她说,车程晋的任务就是在小学生经常出没的游戏厅和游乐园,寻找目标下手,在适当的时机带回这里,家里拿得出钱的,他会讹诈他们的父母,如果是个穷光蛋,就把他们训练成厉害的人。

张弋不懂所谓的厉害的人是什么概念。

白薇安若有所思地说,大概是和晋哥哥一样的人。

张弋看着女孩漂亮的眼睛,心里有一股莫名的忧伤。

白薇安是私生女,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可是她从来不好奇,她深知自己的命运,谁让她有一个万人骑的母亲。母亲少女时代有过明星梦,离家出走,带着憧憬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却遭人毒手,进了贼窝,最后,虽然圆了梦,当了女一号,却是内容低俗不堪入目的成人电影。后来她老了,失去了年轻的身体,便接人衣钵,自己做了导演,她的镜头里需要演员,没有货源,才找到了百宁街一带的地痞流氓。车程晋年纪轻轻就做了一群流氓的老大,他与白薇安的母亲强强联手。他们住在了一起,他为她拐来货源,让她有戏可拍,有钱可赚。可是,张弋始终搞不明白车程晋和白薇安的妈妈睡在同一张床上,那他算不算是白薇安的继父呢?如果是的话,为什么继父有时候还和女儿一起睡?

成人的世界有太多复杂的情欲在作祟,张弋没长大之前,怎么都搞不懂。

张弋还问白薇安,除了他之外,住在这里的很多孩子都是出入自由的,为什么他们不逃?

她笑着摇摇头,告诉他,这个是秘密,不能说,但我能告诉你另一个秘密。说着神秘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光盘,在张弋面前晃了晃,她说:“你不是想知道我妈妈拍过什么好看的电影吗?”

那时候的张弋只看过《奥特曼》、《七龙珠》、《圣斗士星矢》之类的动画片,对爱情片都没有概念,所以,当电视机的屏幕上出现光着身子的男人和女人肉搏的场面时,他别提有多惊慌。

于是,在离开百宁街一百一十九号之后的日子,身体上的某一个器官随着心理的某一种渴望,仿佛一夜长大的时候,他莫名地想念他的性启蒙老师白薇安。可是,随着这种想念呼之欲出的不屑与鄙夷也同样深刻。

他深深地记得在拉着窗帘的昏暗房间里,白薇安在他面前褪去全身的衣服,像电视上的女人一样裸露着身体的时候,她对他说,我和那个女人不一样,我只让我喜欢的男人动我的身体,亲爱的,我美吗。

他并不能完全理解她的意思,却避开她的提问:“那车程晋他动过吗?”

她点点头,然后说:“现在我也允许你动我。”其实,那时候的他还是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心里却冒出一股愤怒,将她狠狠地扑倒在地上。

这或许注定了,她从一开始就成了他心中的婊子,而不是天使。

渐渐地,张弋懂得了如何让车程晋高兴,他从一个老是被人抓到的生手,成了偷东西的惯犯。他给他带回战利品,他直称他是自己的接班人。当后来毒瘾发作得厉害了,张弋才知道,之前白薇安那不肯说的秘密,是毒品。

车程晋一直以为张弋胆子不够大,只敢在人员比较杂乱的文具店作案,殊不知在每家他走过的文具店的笔柜前面,在那些试写的本子上面,他都会留下一句话。他在等待,等待有一天有人发现它们,将他救出去。这一天,张弋等了三个月零七天。

他至今记得车程晋被警察架上警车的时候,那副要吃人的样子。

他说,兔崽子,你等着,等我出来的那一天,就是你的死期!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去,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有时候也许不仅仅是那些属于曾经的东西见不得人,而是真实往往骇人,不是不说,而是倾听的人难以承受真相的丑陋。

张弋离开了那里,重新回到了久违的家里,他以为噩梦结束了,想不到他去到哪里,白薇安就会像影子一样跟着他到哪里,大概是惩罚吧……还会让覃天浩爱上这个女人,他知道是他中了邪,可爱情是毒药,他不是当事人,拿不出解药。他能做的,唯有让白薇安放覃天浩一条生路。

覃天浩在陆尽染的店里述说完这个故事的时候,她很惊讶他会对她讲这些:“你信任我?”

他笑了笑:“老白告诉我,只有你知道我们的故事,也许有一天我们都会忘记,但我们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帮我们记得……老白死了,张弋在监狱里还没出来,我不知道接着又会是谁走霉运,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陆尽染皱皱眉头,认真地说:“我不理解,但是,我愿意听完你们的故事。”

那天,覃天浩说完故事,离开之后,陆尽染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那时候她充其量被称做少女。上学路上,她遇见一个跟踪小男生的小女孩,她穿着脏兮兮的花衣服,衣服大得有些夸张,陆尽染硬以为她是乞讨女童,善心大发,豪爽地把自己这一天的零花钱塞到她的手里。小女孩抬头瞥瞥她的脸,一脸漠然,成人化的表情与年纪不符,她努努嘴,稚嫩的声音在陆尽染背后响起,她说,我不是乞丐!

陆尽染原以为接着她会追上来把钱还给她,谁知道她竟然不客气地把钱塞进了口袋里。再接着,她三步两步从陆尽染身边走过,又跟上了那个小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