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忽见有人相救,不是道谢反而哭骂着说:
“你将我们拉上来做什么,我们娘儿没吃没穿,没人管,夜中孩子吵着要吃,可我拿不出东西,与其活活饿死,倒不与一下子淹死的好!”
两个小孩被哭哭叫叫推推搡搡吓懵了,也一齐大哭起来,这一哭哭得范蠡也心酸起来,借着月光,他顺手从那女人手中接过了一个孩子抱着,心想,天下还有比自己更悲惨的人,便不由悄悄地抹了抹泪。
那女人见救人的也落了泪,反倒对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不好意思,说:“好人,你是好人,只怪我母子命苦……”
范蠡说:“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大嫂一定也是走投无路才寻短见的。”
那女人抽抽搭搭地说:“这是一对遗腹子。三年前,我丈夫跟越王去打仗后再没回来,当时我刚有身孕,住在公婆家中。不幸公婆因伤心过度死了,剩下孤儿寡母,活不下去,只好来这里寻死。你大概也有伤心事吧,不然,怎么孤零零来到这江边呢。”
范蠡说:“嫂子说得不错,大家都是伤心人,我那妻子被吴人抢走了,剩下我一个人……”
那女人吃了一惊说:“你该不是也来寻死的吧,唉,男人总归比女人强,活下去容易些,我劝你一定要活下去……”
那女人苦口婆心劝着范蠡,抱着的两个孩子不知什么时候睡熟了。依稀中她看上去二十五六年纪,长得十分瘦弱,虽不粗俗,却极普通。从她的言谈中可以看出,她虽因活不下去要自觅短见,却富有一颗同情怜恤之心,这使范蠡对她很是感谢,尽管自己不是个自杀者。
范蠡沉思瞬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不如将眼前的女子作为自己的夫人,将这一对儿女抚养长大,一则可解了当前娶妻之尴尬,二来也能使这母子三人有了个依靠,再说生聚之计不是为增添人口吗,救下这对小儿,也是一桩极好的美事,想到这里,便对那女人道:
“大嫂尊姓大名,家住何处?”
那女人道:“姓陈名娟,家住在诸暨陈家,夫家是金鸡山脚人。恩人你呢?”
范蠡道:“我姓范名蠡,家在……”
那女人道:“原来你与上大夫范蠡同名的?”
范蠡不置可否,苦笑着问道:“陈娟无夫,范蠡无妻,今夜你我有缘相逢,不如成了一家,我有了你大嫂,这缝补浆洗不用犯愁,你有了我,则衣食不用发愁,你以为怎样。”
陈娟一听摇头道:“范大哥,这……我是个寡妇,怎能……”
范蠡道:“我不会嫌弃你的,如你愿意,趁今晚月色微明,我这里有白马一匹,我就驮着你和一对小儿,到我的家去吧。”
陈娟愕然问道:“怎么,你还有马?”
范蠡指着远处拴在柳树下的那匹白马说:“没有错,那不是吗——”
陈娟一看,果然前方的柳树下拴着一匹马,此时她便低下了头,嗫嚅地说:“只要我的儿女有口饭吃,别说缝补浆洗就是替恩公做牛做马一辈子也心甘情愿的。”
范蠡一笑说:“来,把孩子交给我,叫什么?”
“一个叫阿平,一个叫阿瑾,他俩是双胞胎,都是男孩子。”
“以后就改名范平、范瑾吧。来,让阿爸先给你们作马。”
说着他将孩子一背一抱,大步向那岸堤上走去。陈娟犹豫了一下,也赶了上去。当范蠡路过那方浣纱石时,心中暗暗流泪说道:
“西施,她是个苦命人,是我的大姐,我这样做并非对你的负心……”
白马撒开四蹄,驮着范蠡和苦命母子直向范府奔去。
翌日,范蠡官邸传出了范蠡大夫将成婚的喜事。这一消息大大推动了越国未婚男女嫁娶的进程。人们思忖:范大夫为国献出了心上人,如今又作出表率,与一贫民女子成婚,一国之相尚且如此,普通百姓还有什么理由拖延的呢,因此为国嫁娶成了一时之风尚。然而,二十八个邑的婚令男女中却有一人下落不明,那么她在哪里呢。就在越国青年男女嫁娶期限尚存一天,通向天姥山的路上蹄声得得,作为浦阳一邑之长兼将军的陈铎此刻心急如焚,他在寻找他的意中人——东施。
一年前,半疯状态的东施给家中留下一言说是去美人宫,撇下父母离家而去,从此如断线的风筝杳无音讯。施家二老为此哭得死去活来,一径追到美人宫哪有人影,陈铎也曾四处寻访,甚至连吴国也查访过,但谁都说未曾见过这样的姑娘。户籍上东施仍留有姓名,陈铎找东施不仅仅出于公干,最主要的是他爱她,明天是越国婚令男女最终的限期,急切中陈铎忽地闪出一个念头:自己与东施曾无意中聊起天姥山欧剑子所居住的洞穴,她会不会去了那里,只要有一线希望,陈铎是不肯放弃的,是以他催马扬鞭,直向天姥山疾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