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交给我的这个任务让人有些头痛。
午饭时间。几个远亲加上他们一起围桌吃饭。我打下手给大伯做了一桌子好吃的。最后盛饭给了方洛哲再坐下来,他却久久没开动饭。我还没留意,直到他突然出手,换过我的饭碗。
莫名其妙。
大伯说,“你们吃,放开来,别客气,不知道做的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戴燕柔优雅地拾起酒杯,“谢谢冷叔一家人辛苦给我们准备的午餐,燕柔在这里谢谢您,此酒一杯,不成敬意。”说完,一饮而尽。她那饮而尽的豪爽气质引一桌子人大为叫好,只有方洛哲自顾自地吃饭。杨子拍手,“好酒量。”敏新冷个脸,翻起了白眼。杨子识趣地收起了笑意。
大伯他们和几个远亲吃饭,边喝酒边聊天。我扒着饭粒,一脚踢中方洛哲。可踢了好几下都看他淡定自如,毫无知觉。一旁的戴燕柔软声软气给他夹菜,好不亲怩,看得一旁的敏新都要冒出火星儿来。
作什么秀,假!敏新啐出一句。
姓方的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戴小姐倒底和他聊了什么?他会同意跟她走么?可她是要结婚的人了。她是纯粹接他回家与父母见面的?不知不觉,却把戴小姐当成敌对的人来看,浑然不觉自己食不知味。
杨子给敏新夹菜,敏新瞪他,又堵气似的把菜退还给他的碗中。杨子笑笑,继续吃饭。
既是不理我,那理这个爱笑的人吧。我没必要让自己吃顿不开心的饭。夹了菜,收回来,就在方洛哲和杨子的碗中,我将菜放了杨子的碗中。
杨子惊喜溢于言表,“哈哈,还是风雪最好。”
那当然,你是救命恩人,对你好是应该的。我甜甜地一笑,“尝尝,那是我做的。”
才把菜放入口中,他便大声感叹,“好,很好!味道正宗!风雪,手艺可以哇。一定是冷叔教的吧?冷叔,你的厨房手艺真是一绝呀。什么时候,我得拜您为师,您得亲自教我这手艺。”
真会演戏。汗颜。看把我和大伯都夸了一通。我来了劲,还真起身一个碗里夹个样儿都塞到他碗中,他也很配合地品尝再加赞美,只是一旁的方洛哲脸色越发阴暗,好不容易,一桌子终于活跃了。
厨房里堆积了不少要洗的碗筷。我把手重重地哈了口气,倒入一锅热水,再些冷水调适。温度合适,捋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还没下水,一只手臂伸过来,从我面前抢过围裙,挂在自己身上。
定睛一看,却没了好脸色。“走开。”
“明天就走。”他说着,已经麻利地开始洗碗。
“走吧走吧!”我阴郁难存,低沉地想发火。“走?你要走去哪?”回家?回校?
“学校。”
难道戴小姐和他沟通的结果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那他干嘛不理我?“走去哪?”
“哪个学校?和戴小姐一个学校?还是军校?”环顾四周无人,这才轻声问。
“军校。”
我拍案而起,怒目相视,“你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是不是!”哎呀,拍得太重了,好疼。
他面无表情,“绝无更改。”
真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坚持。“你就不能先回趟家么?好说戴小姐和杨子都过来接你,专程的。你不回去,也真是太不给面子了。”
他不说话,洗碗的功夫没落下,很利索。
“本大姐和你说话呢,不准不理人。”我又找碴了。
“死心吧,我不会回去。”他瞟我一眼,从容,淡定。
他怎么就不能不要一根筋呀,“你个花花公子哥,什么时候改变了个性?看你现在这个样,怎么也想不到和以前判若两人。我很好奇,我想八卦。你快告诉我以前的事情,好不好。”
“不好。”他断然否决。
我横眉冷对,“为什么!”要以你女朋友自居,也不能没有知情权?
他停下洗碗的动作,“我想忘记过去。”
我嘟起了嘴,有些不乐意。“就算不说就不说吧,可不回家不行呀。他们人都来了,你就从了吧。”
“想留的是你,想赶的也是你。”他道。
我笑,“报恩嘛——”完了,说漏嘴了。
“什么?”他一定听到了,只是不明白怎么回事。我企图打马虎眼,“没,没什么。你就答应我,回去一次吧。我也答应你一件事,好不好?”
他不说话。碗已洗完,倒水。再直接放冷水。我不由得得瑟一下。
他继续洗。不表态也就是不同意了。我想想,摸摸鼻子准备向杨子宣告失败。没用,我失败了。无论是谁,都改变不了他的决心。想到这儿,便垂头丧气地调头要走。
“我会回的,但不是现在。”他朗声说,“你的话,也请要保持有效。”
我撇嘴,停驻脚步。“那是什么时候?”
“将来。”他头也不抬。
“那如果——”我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即使蓦地酡红了脸,却还是想试一下。返身走到他面前,轻声耳语,“如果,我想见你父母呢?”
他顿住,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眼神紧紧地攫住了我。我对视上他的双眼,黑色的?涌桌铮匙盼业牧常业男奶路鹁驮诙撸敲辞邃溃敲辞苛摇?br/>
“真的?”他轻声道。
他这副认真的神情反而吓到我,压力巨大,想脚底抹油,一走了之。我打着马虎眼,“哈哈,煮的。”
他铁臂一挥,捉住我的手臂。“你别走。”
不走难道还真的要把这玩笑当真?我挣扎,却被他捉得更紧。“你不回家就不回,我懒得理你了。”
他犹豫了一下的功夫,我便挣脱了他,夺门而出。幸好,幸好!如是真应了,目的是达到了,可把自己拖下了水,还有可能万劫不复,那是万万不能的!
这一出来迎面就碰上戴燕柔,她那漂亮的脸蛋,精致的妆容,高贵的气质不禁吸引住了我。我刚放慢脚步,她便嗲声叫住了我,“你好,冷小姐。”
这么生疏,真有些不习惯。我摆上和蔼地笑容,甜美的声音,“叫我风雪好了。”我还想称她“戴小姐”,但还是吞下去没说出来。
“风雪。”她马上改口,莞尔一笑百媚生,“你好!我想找下敏新小姐,不知道她……”
大姐去哪了?去哪了?吃完饭她筷子一放,杨子跟着她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正瞅答不上来,背后被人一推,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风雪,叫你洗碗,你怎么让阿哲干?”
我踉跄一下,稳住身形。戴燕柔看到她,惊讶地说,“敏新,原来你在这儿!”
敏新白眼一横,冷哼一声,“这是我家,我不在这我在哪?”谁都听得出这话中的火药味儿。这两主儿,一看就知不是省油的灯。识相地赶紧溜走免做炮灰。刚一出脚,她便用力地扯回我来,横眉怒对,“叫你洗碗,你现在上哪?偷懒?”
“好,好,好,我洗,我洗!”看大姐那趾高气扬的样子,无非就是想给戴燕柔个下马威嘛。应着她便是。转身,乖巧地打道回原路。我听到戴燕柔巧笑一声,“原来敏新小姐对自己的亲人就是这样颐指气使的么?”
“我的家事用不着你管。我们家很不欢迎你,请你识相的话,赶紧走吧。”敏新冷冷回敬。
“我办完我的事,自然会走。”
“要办,也别选择在我家里面。”
“没办法,我不明白阿哲怎么会这么巧的选择到你们家。否则,八抬大轿请我也不会来的。”
哇,果然不是吃素的。我差点给她的表象给骗了。捂住胸口,吐吐舌头。方洛哲无声地走过来望着我,还不知道门外发生了什么事。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那你去问他,干嘛要来找我?”敏新的声音显得很尖锐,相比戴燕柔,却是温婉。
“我找你,不是追究他来这里的原因。”
“那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敏新。”戴燕柔仿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你的心就这么小么?还在为那件事,对我耿耿于怀么?”
“哼!”
“不管你接不接受,我来这里的目的,除了接阿哲回家,还有就是和你说明,打你的人不是我指使的。不管你信,还是不信,这都是事实。以前没有向你解释,是觉得没有必要。现在阿哲在这,我就向你说明事实。”
“哼,你倒这么好心了!说来说去,你就是怕是我把他拐过来的吧?我的魅力超过你了?你怕我报复吧?”
“你想怎样,与我无关。”戴燕柔的声音仍旧不紧不慢,但很冷,“言尽于此。”
“你——”
方洛哲拽着我的手,匆匆地离开了大伯家。回到家中,他的脸色还是铁青的,一言不发。我感觉头皮一阵发麻,问他想干什么,他也不答。不说拉倒呀,我得回头去加入那两人的“世界大战“,可他却不放手,我急了,一跺脚,“你啥也不说,那边两座火山你敢就这么搁着呀?保不住哪会就爆发了!我得去——”
“燕柔不会的。”他沉声道,“你放心。”
“那你拉我回来干什么呀?”
“她们的事,你别掺和。”
“我——”我气结不矣,这好心还没好报来着?那是我大姐,她要是受到了一点欺负,我绝不放过戴燕柔。“那戴小姐果然不是个吃素的料,在学校有没欺负大姐我不敢说,可在这儿,她就不能这样对我大姐。”
他低声咕哝了一句,我气愤难平,“要是大妈在,这个敢欺负她宝贝女儿的人早就被轰出千里之外了。现在还这么嚣张。我——”
他二话不说,将我拖出屋去。直到回到家里,他上前来捧住我的脸,手宽厚而温暖,贴在我冰冷的脸上很舒服,“傻丫头,一点小事而以。她要敢欺欠敏新,我替你出头,行么?”
“切!”我啐他一句,扁起了嘴儿,“才不信呢。你八成就是戴小姐的同伙。”
“你不信任我。”
“不是一回事。你先告诉我,现在还打架么?”我若有所指。
他答得干脆,“不打了。”
“架都不打了呀?!”我故做吃惊的样子,“奇怪的人呐!那——”我眼珠子咕噜一转,蓦地笑了。“那你愿意向我坦白么?”
“坦白什么?”他装糊涂。
“嗯,嗯……”我欲言又止,搔头抓耳,“我只是很好奇,以前的你与现在判若两人,连眼光和品味都变了,架也不打了,伤不起了?很怀疑你以前是不是……,我好奇,她们两个都知道你的事情,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将一个枕头塞到我怀中,抱着坐在沙发上感觉很舒适。他转身泡了两杯热茶放在茶几上,凝视着茶杯袅袅升起的白雾。也许是在沉思考虑,也许是在回忆。
我并不着急,他想说就说吧。如果不想说,那也不强迫。他以前的人生,我没有介入,以后的人生也不一定能介入。对于未来,我都没有信心。
他咳了一声,有些?迤取?吹轿彝豆凑0驼0偷乃郏葱Τ隼矗澳阆胫朗裁矗俊?br/>
“我想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你?”我有问必答,很认真的神情。他能拒绝?不能。他说,“也许是生活吧。以前的我,随意,自然,意气奋发,却活得很压抑。”
因为你的父母?他们的关系并不是你所造成,真的无力了么?何苦逃开,却是积极去争取?
“我无意中看到我的父母为了两大家族的生意合作促成这段婚姻的时候,就起了叛逆之心。而燕柔,也参予了这个计划。或许从她的角度,这些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情。我讨厌和抗拒被设计。一直想讨父母的欢心的我,突然很厌恶这样的自己。”
“曾经,她是我身边唯一让我信任的人。是她逼我决定放弃。她很伤心,我何尝不是?我打架斗殴,风花雪月的场所流连不断,只为放弃她,远离这些设计纷争。为此,我的父母很生气,强迫我与她成婚。燕柔也几次找到我,说明这是一箭三雕的好事。圆满了爱情,讨好了父母,成就了生意。她就不明白我有多难过。这些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我也不在乎。”
“我不想成为傀儡。即使成了也挽救不了父母的婚姻。我永远都不会开心。她不会了解。我要她放手,另攀高枝。因为联姻失败,加上父母的公司经济动荡,我的日子变得很萧条。父母决定离婚。你知道了么,我最终都要面对这个结果,多年来努力的结果却仍旧挽不回。还有什么,值得我在身边信任?就连父亲的情妇,都跳出来催他们离婚。真是可笑至极。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喝多了酒,跟谁打过几次架,伤痕累累地,迷迷糊糊就来了这里。”
说完,他松了口气,笑了。眼中的苦涩,我看得极清。起身,把茶杯递给他,还是暖暖的。“你这个笨蛋,肯定是你上辈子积了德,才会遇到大伯这样的大善人。换做别人家,早把你当疯子扫地之门了。想到这些,我就会全身冰冷,难过至极。你的另外一种下场将是如何如何地凄凉啊。”
父母的原因导致他不能与她共结连理,不愿做父母手中的傀儡。对父母和爱人的失望,对自己多年的期盼的死心,都改变了他曾经的梦想。他变了,变得深沉。可他再不幸,也在不幸中遇上了我们。
“所以你别想逃开我。就算是两个毫无交际的人,也会走到一起。虽然我现在是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但将来肯定不会是。你现在反悔也没有用。”他扯过我,将大掌包住我的小手。我笑嘻嘻地,“我和你不是同路人。反悔的不是我,肯定是你。”
“我不会。”他很笃定。
“怎么不会?找不到台阶下吧?”我抽出手,握紧茶杯取暖。目光也逃开他的注视,“我们压根就不是同路人,品味呀,生活习惯等等都不在同一个水平,太有差异了,没有办法融合。像戴小姐那么高贵的人,和你挺相配。难不成要我改造成她那样?做不到。”
“小脑袋想什么呢。”他拧眉,“我喜欢你就好。你这个样子,挺好的。一切,都可以慢慢改造。”
“我好啥好!你想改造我!”甜言蜜语一出,威力还是有的。脸儿红了没?有一点晕染开来是真的。“老被唠叨的是我,老被你训的人是我,老被欺负的人是我,是我还是我!你还想改造我?”
“多好!”他挑眉,爽朗地笑,“我很喜欢这角色。”
“你很过份呢。”我嗔怪他,“谁给你的权利这么欺负我。”
“见到你的第一眼。”他的深情眼神转成戏谑,“你忙着做饭菜,可怡然自得。我不小心弄出些声响,把你吓得那个紧张的样呀,真是可爱。你太过防备,受着重伤的我,实在抵不过你,走了,又倒回来。我觉得,你们家的厨房的灯光,炊烟,菜香,还有你,都是最温暖的。”
“所以你才又偷偷回来的?”回想当时的那一幕,我可没少吓坏胆儿。“你可知道,我当时把你当疯子,会咬人的疯子。”
“是什么都无所谓,我压根就没想着活下来。”他风轻云淡地笑着,把生死看得很轻,“只是走不动了,这个地方,很适合这样睡下去。”
“笨蛋!”我激动极了,揪他耳朵。“不准提死,也不准再出去打架,现在不行,将来也不行!”
“好。”他答应。